栽种在卧室阳台上的十盆草莓终于全军覆没,它们没能抵得过盛夏的酷热天气,而小小蜗居也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它们避暑的阴凉地方,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草莓日渐萎蔫,凄惨死去。心痛也没有用。收拾旧河山,重新买草莓苗栽种吧。
钓胜于鱼。栽种草莓更多是为了观赏。如果是为了吃,直接买草莓更便捷。可是,我喜欢看着小小的草莓苗渐渐长大、开花、结果,果实由小变大,由青转红,渐渐饱满,成熟,然后,每天和那对贪嘴的白头翁夫妇斗智斗勇,鸟嘴夺食,这个过程是我平淡如水的生活飞溅而起的快乐浪花。我享受这样的过程。所以,栽种草莓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小小执念。
远去的盛夏也带走了我那盆心爱的爱之蔓的生命。春天栽种的爱之蔓,还没等它伸展长长的藤蔓为我垂下浪漫的幕帘,结果就凄然殒命。虽然我也极其喜欢佛珠吊兰,但爱之蔓显然更加灵动浪漫,所以,一定要再种一盆爱之蔓,一定要。这个小小的执念扎根之后便迅即转化为行动。秋天时,气温下降了,我的爱之蔓终于种上了,不过,不止种一盆,是两盆。任性如我,死了一盆爱之蔓,非得再种两盆不可!于是,一盆爱之蔓在卧室的橱柜上飘逸成诗,和我共沐穿室而入的习习清风,和我共邀窗外的那轮朗朗皓月,每次进出卧室,举首垂眉之际,我们彼此相看两不厌。另一盆爱之蔓则在浴室的墙上飞泻着一串串快乐的音符——那玲珑可爱的心形叶片是一个个有生命的音符,它们在我心中悄然奏响了无声却曼妙的乐曲。
卧室阳台的两端,一端栽种着凤凰竹,一端栽种着慈孝竹。凤凰竹如我所愿长得青枝翠叶,纤丽清秀。那盆慈孝竹却滋生了可厌的红蜘蛛,几乎所有的枝梢叶片渐渐变黄,萎蔫,虽然我天天给它喷水降温去燥,此外还在盆土里埋入专治红蜘蛛的缓释药,但却收效甚微。天天看着那盆慈孝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我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满怀忧心忡忡,依然一如既往地珍爱着它——是的,对于竹子,我也是有执念的。我喜欢竹子,喜欢竹影婆娑拂月华的风姿,喜欢竹露洗得禅心净的意趣,喜欢修竹有节无媚俗,喜欢竹趣漫生自天成。我以胸中自有青青竹,飒然扫去万里尘。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弃之。我只能默默地对那盆慈孝竹说,耐心点,再熬一熬吧,红蜘蛛蹦跶不了几天了。草木有本心,遭到重重劫难,这盆慈孝竹也依然不肯放弃,新发的两根笋,已有一两尺高,这是慈孝竹作出的铿然回答。嗯,果然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对于花草,我是有执念的。对于文学,我同样也是有执念的。就是这个执念,让我虽然没法天天坚持写作,但时不时还是会提笔写点。在我看来,耕耘文字,就是耕耘心田,心田如果没有时时耕耘,会板结,会贫瘠,会荒芜,甚至会沙化成大漠。所以,耕耘文字一直以来也都是我的执念。
固执如我,即使人到中年,心中也依然有种种执念。可是,这,有什么不好呢?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深以为然。我有深情,有真气,这样的执念是我最值得自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