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如果带着目的来读，获益多，快乐也大。我在读书的岁月里，就品尝到这样的益处与快乐。

那是闲来待在书斋看宋词，看到晏殊的一首词《破阵子》，下阕这样写道：“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我对这“斗草”满怀兴趣。于是，马上搜索有关“斗草”的知识。梁朝人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云：“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又有斗草之戏。”《年华记丽》亦云：“端午结庐蓄药，斗百草，缠五丝。”可以想见，斗草，在古代成为民间一项极为普及的娱乐活动，连采桑之女都曾经玩过。

其实，在我早年的时光里，就有“斗草”的经历。我们年少时，那些玩乐是最原始与简单的。斗草有好几种玩法。其中一种玩法是玩木麻黄的叶子，将一根木麻黄长长的针叶，从它的十几个小小的节点上，选择一个节点拔断开来，再插好，续接起来。然后拿到小伙伴的面前，让他猜猜看，断点是在那个节次上。这种游戏，有“覆射”的味道。覆，就是盖，将真相做了个手脚；射，就是猜，让你猜出真相。我们常常就在猜中与猜不中当中，得到乐趣，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乐趣，纯属清欢。

除了“猜节点”外，还有“咬松针头”。当时，我们都是小樵夫，上山耙柴，耙的是马尾松掉下来的松针叶。耙回家里，松针叶的油脂气味，香了一院子。松针叶红艳艳的，有黑黑的头部。我们都选择叶粗、头大的松针叶来对咬，看看谁的松针叶更霸道。每片松针叶，都是一个黑头、两根叶须。比试的时候，就是各自撩开两根叶须，然后对扣在一起“咬”，看谁的松针叶的头部被“咬”开了，谁就输了。

还有一种玩法，就是斗蓖麻的籽粒，两个小伙伴各自拿着蓖麻的籽粒，用手攥住，露出蓖麻籽粒的屁股那一头，然后互相对准了，屁股对屁股地“对掐”起来，终究会听到“噼啪”一声细细的脆响，一方的蓖麻籽被捅破了，赢的一方就乐了。看看，这娱乐多简单，多清欢。因此，回应到晏殊的那首词里，采桑女斗草获胜，追溯源头，原来是做了好梦——梦兆祥瑞，亦可昭示着生活的美好。

上述的“斗草”，是具体与草木接触的游戏，小小少年，手持叶须或者籽粒，相互比试着，可称之为“武斗”。与此相应的，还有“文斗”，也就是比拼百草知识和对仗的文学才华，这更是高一级的“斗草”游戏了。倘若一个人说出来自己手中草的名字，比如“狗尾草”，那另一个人就要回答“鸡冠花”。如果对方答不上来，那便是输了。而“文斗”的游戏，女孩子更加喜欢，我依稀记得《红楼梦》里有这样的情景。

于是，我马上去翻阅查找，果然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中，就描写了大观园女子斗草的场景。香菱和几个丫头各采了些花草，来斗草取乐。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突然，荳官说，我有“姐妹花”，这下把大家难住了，香菱说，我有“夫妻穗”。荳官见香菱居然答上了，不服气……于是，两人争论了起来，最后是扭在一起，滚到草地下。众丫鬟嬉戏打闹，非常开心。这时，宝玉也采了些草来凑热闹，主仆开开心心过了回浮生半日闲。

我在书外书中，对古代的“斗草”游戏，有了最为真切的体认，这是带着目的读书的结果：既增长了知识，又获得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