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冬天,一旦寒流来袭,冷风刮到脸上就像刀割一般,湿冷仿佛能侵入骨髓,冻得身体好似每个细胞都在发抖。不过这点冷,对于儿时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只要穿上秋裤和秋衣,就暖和了。天更冷时,还得套上一件“夹层”,闽南话叫做“裘”,其实就是羊毛衣。这件手工编织的“御寒衣”,会跟着我一起“长大”,大人们总是逐年往上加点毛线,重新编织再给我穿。
小时候御寒光靠秋衣和羊毛衣可不够,外面还要穿上臃肿的棉衣。若是里头的“裘”被加长了,往往就会出现不协调的“长衫沓马褂”造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球。冬日出门玩,我经常头戴一顶宽大的棉帽,脖子上裹一条长长的围巾,脚上套几双袜子,再穿上一双暖和的棉鞋。有时若能偷穿一下大人的军大衣,就觉得特别开心,因为那衣服不仅帅气,也特别保暖,有时还能当被子盖,十分实用。
以前家里日常生活都是从井里取水。不同于夏日的冰凉井水,天寒地冻的时候,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经常冒着“热气”,大人们用这些水来手洗衣服,也不会冻手。我一直很喜欢用冬日的井水洗脸,因为那些水流过脸颊,既温暖又舒服,可以帮助缓解冬日的寒意,还让人感觉到一种回归自然、放松身心的愉悦。
寒冷的冬天,热腾腾的烤地瓜是孩子们的最爱,尤其是自家柴火灶或是土炭炉烤出来的,更是美味无比。大人们则是经常三五人聚在一起,围着炉子烤火取暖,偶尔还在炉上温几两“地瓜烧”小酌。不过我小时候更喜欢溜出屋,将窖藏的地瓜“掏”出来,清洗干净后放到锅里连皮水煮。待地瓜煮熟再带汤一块吃,那香糯的口感和甜蜜的味道,让人一尝就停不下来。
家里长辈们御寒的方法也很特别,通常是人手一个“火熥”,它是用竹篾编成的,里面放着一个陶瓷钵装炭火,看起来像一个鸟笼,听说这是古时就很流行的一种“取暖神器”。印象中家里的那个火熥,最初是青绿色的,后来用的次数多了,表面逐渐变成古铜色,犹如被涂上一层桐油。以前一到冬天,阿嬷经常拉着我的小手放在火熥上取暖,只要手暖和了,心也觉得暖暖的,长大后再回想,才明白那或许就是幸福的感觉。除了用来暖手,过去不少人家还用火熥来烘尿布、袜子和鞋垫。特别是在阴雨天,火熥总能充当家里的“烘干机”。
过去家中用的是木板床,一到冬季,它就想方设法地从人的身体“偷”走热气。盖了多年的棉被同样不保暖,还变得很沉重。每次躺进被窝里,我总得抱着一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瓶取暖,或是先往被子里塞一个塑胶热水袋增温。有时就地取材,阿嬷会用春季晒干的稻草来铺床御寒。等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再盖上一张篾席或草席,床就像放了床垫般,立马变得“高高在上”。
刚铺的稻草,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清香,躺在上面翻身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大自然演奏的一首小夜曲,格外动听。后来阿嬷还试着用稻草编成稻草垫来铺床,这种垫子不仅让床变得整洁干净,还便于晾晒。质地蓬松柔软的稻草垫,人睡在上面,仿佛置身在麦浪中,舒服又暖和。那些稻草就这样在冬天里继续“生长”着,帮我抵御寒气,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隆冬。
时光飞逝,与冬日有关的往事,早已尘封在远去的岁月里。不过那些老物件给予的暖意,依然返照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到寒冬时节,总会在心里漾起丝丝情感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