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说，性格是后天所形成的，或腼腆，或暴躁，或果断等。我却自觉生来即腼腆有余而刚气不足。十多岁时，常常懒得与人搭腔，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总是口未开而脸先红，心跳如惊鹿。即使是家中来了姑舅姨婆，亦最多迎之勉强一笑，然后，飞也似的逃开，羞怯胜过少女，然而，偏偏自己乃须眉脸男儿身，唉。

每提及此，我的父母总是双双摇头、笑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所谓“女大十八变”，这“男大”至少也有“十七变”吧！未料，直到多年以后，我的性格亦未改变多少，倒是应了先贤那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的哲言。不善与人交往也就罢了，偏还变得执拗而倔强，常常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记得当年中专毕业时，父亲为了帮我谋得一份稍微像样的差事，不惜一次次厚着颜面去找他那在县城某单位当头儿的堂兄，也就是我的大伯。当工作有了些眉目时，父亲让无所事事的我带些家乡特产去大伯家表达谢意。但任父亲磨穿嘴皮，我却兀自“岿然不动”，最后脑袋一热，竟还冲父亲吼了起来：“不去就是不去，要去你去！”父亲一时懵在那儿，随即火冒三丈，蒲扇般的巴掌落下来，没头没脸，似疾风骤雨扫人间。母亲和乡邻一边拉扯父亲，一边高声劝我跑开，我却脚下生了根，不动，不哭，犟似牛……结局是，我连那个单位的大门也没迈进，反转身进了几十公里外的一家企业。

也就是在那家企业工作几年后的某一天，因同样不变的性格，我在老总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的苦笑声中，悬心惴惴地，又毅然决然且又有些傲然地步出了企业的大门。依然没有眼泪，依然是内向又倔强，依然是不懂婉转和委屈、不通人情与世故。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真的以为，这样的性格注定一生不会更改，抑或本就是无法更改的。这是我的命运？惘惘然，终不明白。然而，此后被迫开始的练摊生涯，却意外改变了一切，甚至于我的性格。

那年那月，我在离开企业后，一度并未找到合适的工作，直至生活难以为继。我在别无选择而又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咬牙跟在一个老乡后面，开始了我在街头巷尾的练摊日子——草席、童装、水杯、袜子……几乎什么东西都倒腾过。

记得刚开始出摊时，我常戴着墨镜，手持一书，或蹲或立在摊位旁，既不会侃价钱，也从不吆喝，事不关己一样，最后难免收获寥寥，被老乡一而再、再而三地数落。然而时间一长，我也就变得稍微老练和成熟了——年岁的增长，加上整日置身于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闹市街头，风里来，雨里去，披星出，戴月还，目睹耳闻一幕幕人间滑稽戏、百态人生剧，就是木人石心也会有所变化吧，况且是出于糊口之需呢！于是我甩了墨镜，丢了书本，先小声后高声地吆喝，脸红脖儿粗地砍价……慢慢地像极了市井小贩。但，做小贩并不是我最终的理想呵！虽然那段日子刻骨铭心，不仅解决了我的生存问题，还锻炼了口才，增长了自信，甚至于悄然间改变了我默然又固执的性格……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忽忽年华空冷暖。如今，我已在一所小镇中学工作了二十余年。直率，爽朗，上了讲台可侃侃笑谈，朋友相处亦笑语喧喧——有人说，这就是同事们和弟子们对我的印象。谁说的，性格决定命运？请别忘了，前面还有一句：环境决定性格。关于我，最有发言权的当是我的父母，儿子性格的转变让他们一时无法相信，似面对从天而降的外星人。然后，相信了，确定了，笑颜相向，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