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拥有的玩具极少。疼爱我的阿公便去山里砍竹子,取其中的一些节段,自制笛子给我吹着玩。我那时对阿公格外崇拜,总觉得他无所不能,因为他可以用简陋的工具把厚实的竹节磨平,还懂得如何在竹节上凿出音孔、膜孔和吹孔,能让笛子发出好听的声音。
过去家里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夏天一到,阿公便把冬天存下的鹅毛拿出来,给我做鹅毛扇。制作鹅毛扇其实挺费工的,不仅要先把鹅毛洗净、晒干,还得把鹅毛按中间长两边短的顺序排列,再拿铁丝把一根根鹅毛串起来。最后用木柄或者竹子把穿好的羽毛固定好,裁出长短适宜的手柄,一把鹅毛扇才算做好。
除了鹅毛扇,阿公也是做芭蕉扇的高手。有时怕我用不惯鹅毛扇,他就去地里摘一片较为完整的芭蕉叶,先将茎部剪断后,还得修剪一下叶子的边缘。有别于普通的扇形,阿公给我做的芭蕉扇,扇面总被剪成爱心的形状,配着一根竹子或小木棍做的扇柄,十分好看,每次我拿到都爱不释手。把扇子交给我前,阿公还会细心地把扇柄打磨光滑,用他的话说就是“可不能让囝仔的小手受伤”。这把芭蕉叶的使用频率很高,阿公担心扇面用久容易散开,还悄悄用铁丝或铝线固定芭蕉叶,有时还在叶片边缘包一些软布条,防止开裂。长大后再回想,我才明白阿公原来是把深沉的爱,都藏进了那些扇子里,希望它们能陪着我度过一个个凉爽的夏天。
儿时的我很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溪边玩耍,有次玩得忘乎所以,还把自己唯一的一双拖鞋弄丢了。回家后,阿公见了也不责备,反而去柴房找来几块木块,给我制作木屐穿。那时外出的交通不便捷,一时买不到合适的拖鞋,阿公却能用勤劳的双手解决难题,让我免受赤脚之苦。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大人们平时忙于生计,压根没时间也没太多钱去变换餐桌上的菜色。不过阿公却经常将自己种的金针花、菜头、大白菜、地瓜等晒干后,再做成各种好吃的给我改善伙食。我有时帮着阿公做些力所能及家务,比如摘地瓜叶、腌咸菜等,他便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教我唱南音,在宫商角徵羽里,我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干起活来也不喊累了。
到了烧煤代替柴火的时候,每次买煤块回来,阿公就站在门口锤煤块,将它们一一锤成煤粉,然后挑一些黄土与散煤搅拌均匀,再印成蜂窝煤。这是一项重活,干起来很辛苦,但那时年迈的阿公不嫌累,干活时还经常给在旁边帮忙的我讲故事。阿公不识字,但记性很好,《孟丽君》《窦娥冤》《女驸马》等戏剧故事,他都了然于心。每次听他讲那些跌宕起伏的剧情,我就觉得干劲十足,做蜂窝煤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有几年时间,我到安溪县城读书,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趟。每次刚踏进家门,阿公不是叫我去吃他提前做好的美食,就是掏出一把零花钱往我口袋里塞。就在阿公去世的前一个周末,他还给了我两块钱,如今再忆起,那两块钱何尝不是包含着阿公对我沉甸甸的爱。
阿公的爱,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但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它犹如一束耀眼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温暖着我成长的岁岁年年,成了我人生旅途中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