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虹

时值初冬，尚可着秋衣。我用一周的时间读完这本20多万字的《愿为敦煌燃此生：常书鸿自传》，沉浸在玉门关外如神话般存在的严寒孤岛，和那些杏花盛开的早晨。我仿佛看到了飞翔在莫高窟上空婀娜多姿的众飞天，听到了千佛洞九层大佛殿檐角的铁马，在劲风吹动时发出耐人寻味的叮当声。令我感动的，是常书鸿先生以及那些像他一样扎根敦煌，在荒无人迹的沙漠中开辟出一片天地，为保护和弘扬祖国的瑰宝、人类的文化遗产做出了卓越贡献的专家学者们。

此书由常老生前重要文稿、回忆录编撰而成，讲述他结缘敦煌、保护敦煌的传奇经历，“敦煌女儿”樊锦诗和常老之女常沙娜分别作序。常老是油画家，敦煌艺术研究家，要我说还是散文家，因为他用优美的笔触书写了系列敦煌散记，抒发自己对敦煌的无限眷恋之情；他以亲切质朴的语言，看似波澜不惊，却极具深情地回顾了一生的心路历程。

敦煌，这个古代丝绸之路的要隘重镇，自东晋十六国开始，经北魏、隋、唐、五代、宋、西夏、元，来自中原或更西更远一些地区，无数的建筑师、石匠、画工和塑匠们，以充沛的毅力，在悬崖峭壁上开山凿窟，抹粉刷泥，经过世世代代千余年的不断努力，开凿了1000多个洞窟，绵亘20余里，创造出了一个惊心动魄、伟大瑰丽、举世无匹的莫高窟画廊。

说起常老与敦煌的渊源，要从留学法国开始讲起。1936年，常书鸿在巴黎塞纳河畔的书摊上看到《敦煌石窟图录》，那众多壁画和彩塑上，遒劲的线条，雄伟的构图，轻盈的飞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地展示在眼前，他第一次知道祖国有敦煌。这些令人陶醉的艺术魅力使他感到震撼，同时，流落异邦又令他愤慨、痛心。凭着一种强烈的爱国热忱，他感到有责任回到祖国研究、继承和发扬这些伟大的艺术。带着这样的思绪，常书鸿回国，数年后，接受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的重任，举家迁居敦煌。此后五十年，如常沙娜所说：“他后来的命运，包括我们全家的生活都与敦煌紧紧地连在一起，并结下了不解之缘。”

烽烟漫滚，北风卷地，人迹罕至，这就是彼时的敦煌。对于一个生长在西湖边上，浪迹于巴黎的艺术家来说，“横亘着一条多么漫长、难以攀登、嶙峋险阻的山路啊！”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让他毅然奔赴那片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沙漠。然而，所谓甜水井，煮开喝到嘴里，是又苦又臭、难以下咽的咸水，却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唯一的井。这并没有影响他看骆驼“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接一个莲花瓣似的美丽的足印”。初寓敦煌，在经费困窘、自然环境的威胁下，如何建设营地、招募人马，怎么劝阻在洞窟里做饭夜宿、并随意毁坏的牧民，又如何与油滑的当地官员打交道？常书鸿为争取有利条件四处奔波，利用一切时机开展对敦煌艺术的临摹研究，先后经历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其间的种种艰辛，令人难以想象。然而字里行间，回首往事，在作者平淡的叙述中，只见苦中作乐，只见常老对“敦煌艺术及敦煌一草一木、春夏秋冬景色的热爱之情”。

合上此书，常老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和高大，正因像他这样的奋斗者，才有我们今天向往的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