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二胡的声音。那如泣如诉的悠扬,一时飘荡在冬夜空中。听清楚了,是《梁祝》那哀艳的曲调。我曾经沉迷在她的伤感和执着之中。如今,再怎么煽情的曲子也激不起一丝涟漪了。
这两天较冷,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心广场,只有寥寥几个大人陪着孩子在滑旱冰。我裹紧大衣,盖严了绒帽,又把围巾紧了紧。居然有人在这里拉二胡,真够超然物外。
走到跟前一瞧,原来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头发卷曲,略微花白。那灰白的胡子直垂到前胸,很有艺术家的气质。他身着咖啡色的旧呢大衣,戴着棕色围脖,坐在一把小折叠椅上,正神情专注地拉着二胡。老人的目光深邃幽远,深深沉浸于那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中,为梁祝凄婉动人的遭遇而感动。他那如梦似幻的眼神,越过街心,越过广场,看到遥远的地方。那里正坐着一群观众,他正在和他们眼神交汇,互相从歌曲中汲取着精神力量。
虽然他眼前没有一个观众。
他是流浪歌手?民间艺人?还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为了排遣心中的孤独和忧伤?抑或纯粹只是出于对音乐的热爱?为什么在如此寒冷的夜里还在这里独自演奏?若说是卖艺乞讨,却并不见眼前的碗碟或者二维码。
朋友介绍说,老人家已经在这边拉了好几天二胡了。听说是外地人,就住在附近小区,儿子儿媳都在泉州工作,他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孙子,晚上小夫妻俩回家,不需要他带娃了,他就自己出来四处转转,有时在广场拉拉二胡。
另一个朋友说,夏天的时候,广场上很多纳凉的人,他那美妙的乐曲总会吸引很多人驻足聆听。他不怎么与人交流,只是专注地拉曲子,有时旁边的好事者会点播一曲,让他“再来一个”,他也不搭话,弓弦一拉,那或柔和或激昂或欢快或忧伤的曲音,就悠悠然地从指间流淌出来。
我再抬头仔细端详,见他此刻双目微闭,胡子在寒风中微微飘摇着,双手默契配合,他陶醉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仿佛那把二胡当中,潜藏着无限乐趣。这样的灵魂,要么是孤独的,要么是有趣的,抑或是二者兼有。
我和两个朋友各自回家。此时已是晚上近十点,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霜,铺天盖地洒下,让人瑟瑟发抖。我竖起领子,缩着脖子,迈开大步往前走。再一次经过街心广场,我把目光投向广场,此时广场上愈发冷清了,几乎空无一人。那拉二胡的大爷仍一个人坐在那边,投入地拉着。这回他拉的是《我的中国心》。没有观众,他就那样如醉如痴地演奏着。
我很想走上前对他说,天气很冷,回去吧。可我很快就克制住了。何必去打扰一个有趣的灵魂呢。
记得三毛说过,“在这世上,谁不是孤独而生,孤独而死的呢?”漫漫人生路,并不一直都有观众追随。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更没有热闹的欢呼,和激情洋溢的鼓舞。更多的时候,我们得一个人面对各种境遇,顺境时无人喝彩,逆境时无人宽慰,就像站在各自人生的舞台上,来一场自娱自乐的演出。
是的,谁不是在为自己演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