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卷丝攀在墙上或其他物件儿上，新的叶子生出来，旧的叶子长大，不见枯黄不见跌落，长盛不衰的架势。闽南的植物多是常绿，它们置身其中也就不显眼，甚至被忽略，走过路过的人，头也不扭一下，只当作自然背景。

冬日的一天上午，阴，有风，我裹紧棉衣疾走，快到公司门口，眼睛的余光里闪过几点金红，转头寻找，见那些颜色在对面墙的藤蔓上，近前观瞧，原来是密密麻麻的花骨朵攒在叶子间，骨朵儿的模样像棒球棍，从根部渐粗到花顶，一侧微有弧度，长大的是金红色，将开未开、小些的在红绿间徘徊，更小的还是纯粹的绿，像不谙世事的呆萌孩童。原来这藤蔓还开花！什么花？脑海里搜寻不到答案。对来自异地的我来说，它们是陌生物种。

第二天我有事外出，几日后归来，再走过那面墙，被一大片金红惊出一声“天呐！”。好多花儿都开了，一朵挨一朵，喇叭形，白花蕊，三个瓣儿外翻微卷，两个瓣儿像兔子耳朵竖着，都在笑，喧腾不止。它们不仅开在墙上，还开在碧桃树上，开在相思树上，开在电线上……疯了一样展示自己的芳华，挤瘦了叶子，惊呆了我的目光，扰乱了我的心神。我站在花前，被金红色的光照暖，眉心舒展。

我跟人打听这花儿的名字，辗转几次才知道是炮仗花，真是太贴切了！它们团团簇簇串在一起，正像一挂挂小鞭炮，点燃它们的不是火，是冬季的冷，它们在低温中展现自己的热情，一朵不引人注意，两朵三朵不引人注意，待成片之后，便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任何微小事物有了阵仗，比巨大本身更能摄人心魄。

冬渐深，气温更低，炮仗花越来越张扬，叶子们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花儿。

有一日，跟先生去郊区朋友家，车子刚驶入一个小巷，便被炮仗花裹挟了，它们开在两边人家的院墙上、屋檐上，彼此相连起伏跌宕，挡住半边门或挡住半边窗格外惊艳。我面对这场景正不知如何是好，先生指着前面让我看，巷子那头有一座五层楼房，炮仗花从楼顶垂挂而下，占据了半面墙，浓郁的金红像是谁打翻了颜料桶，呼啦啦流淌，倘若靠近，只怕会溅一身色珠，人就有一件炮仗花染成的新衣裳了！先生深知我心，尽量把车子开慢，让我看个够，我不知如何打发内心翻滚着的异样情感，只是痴痴地看。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因了看见，炮仗花与我的主观世界有了关联，在公园，在路边，在人家的庭院……在每个冬季，以暖暖的喜庆的张扬的金红宣告一个结束的同时，也宣告一个开始。

炮仗花开，噼里啪啦不绝于耳，不觉于眼，如她的花语：红红火火，富贵吉祥，在幸福的日子里，将冬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