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凉席换成床单，再冷些时，铺上毛毯。闽南的冬天基本也就如此了。空调一般是不开的，尽管有制暖功能。晚上紧闭门窗，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很快，浑身就暖烘烘的。有时风大，呼呼地叫一夜，便愈觉得岁月静好，被幸福和安全包围。

气温虽不比北方低，早起仍需要一些勇气。我总会无端联想起一句老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和北方比，闽南的冬天来得晚，一般从12月起，才有冷的感觉。

闽南四季，我最喜欢冬天。早上天银灰，我就自然醒了，头脑清醒得像北方的白雪。无法睡懒觉，只好起床，披一件过膝的藏青大衣，亮开橘色小灯，烧一壶水，让生活的气息在屋内蔓延和沸腾。然后，可做一些喜欢的事。或者，什么都不做。这时候，车流声很小，几乎听不见鸟叫及其他杂音，清静得不似人间。我一度怀疑自己是被冻醒的，因为“五更寒”的缘故，加上比较敏感，于是对温度变化较有感知。

较怕冷的女生，取暖用“暖手宝”，在手里抱着，大小如蜷曲的猫。这东西是充电的，电能转化为热能，但我总感觉不太安全。冬天更流行的，是泡温泉。温泉有天然和人工温泉之分。天然温泉又分海水和淡水。一般而言，天然海水温泉收费最高，天然淡水温泉次之，人工温泉最便宜。人工温泉惯用古色古香的装修。一个小木屋，一个大木桶，配了供冷、热水的水龙头。工作人员在桶内铺好一次性浴膜，示范加水，自己再酌情调温。屋内有的放一个木桶；有的放两个，方便聊天。把身子隐在温水中，只露头，这点和北方的大澡堂比，婉约多了。

冬天有不少海鲜可吃。老渔民说，整体而言，冬天的海鲜比其他季节的更胜一筹。养殖的蟹类、藻类、贝类、鱼类自不必说，应季较出名的野生海鲜，绕不开鯃鱼和红鯋。鯃鱼胸鳍处有四条标志性的游离丝状鳍条，故也叫“四指马鲅”。此鱼最宜清蒸，肉质糜嫩，鲜香爽口，少刺而富含胶脂，老人讲吃了“会黏掉假牙”。红鯋比之鯃鱼，肉质较粗，更适宜干煎。热锅凉油，一定要高温，然后改文火。放入鱼，耐心些，等鱼底面金黄，翻面，继续煎。直到鱼两面都黄灿灿的，加入备好的葱姜椒，不停翻面，那气味，香喷喷的，叫人口水直流！

闽南的冬天，农作物也不少。小时候家里就种过小香葱。小香葱耐寒，在冬天旺盛生长。似乎天气越冷，长势越好。虽不下雪，但刮风，尤其在沿海，风像长了眼睛，会循着衣服缝隙，侵入人体的每个毛孔。这种冷和北方的冷不一样，它随风，一阵阵地，穿心透肺。早年，在这种天气下取水浇田，更是冷得刻骨铭心。农谚有云：“葱仔歹心肝”，何不是一种生活的自嘲？

鸟鸣声渐响，日光流连其上，白云若揉碎的棉絮，糊在淡蓝的天幕上。什么时候才见阿姆在搓汤圆，说：“囝仔，吃了冬至汤圆，就又长一岁咯。”转眼又要迎除夕，小孩仰头问：“除夕也长一岁吗？冬至加除夕，我就一共长两岁咯？”阿姆乐呵呵地笑：“傻孩子，一年一共就长一岁。”春节在小孩的期盼中越来越近，这前后，闽南的冬天才真的有些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