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餐桌上少不了的蔬菜是白萝卜,闽南人也把它称为“菜头”。宋代刘子翚在《园蔬十咏·萝卜》中写道:“密壤深根蒂,风霜已饱经。如何纯白质,近蒂染微青。”可见经过“霜打”的菜头成熟可摘,冬天烹食正是时候。
经过“霜打”过的菜头,个个脆甜多汁,一刀切下,发出脆生生的响声,让人一听就想起汪曾祺笔下对它的描述:“不用刀,用棒子打它一家伙,喀嚓一声,萝卜就裂开了,萝卜香气四溢,吃起来甜、酥、脆。”
闽南人对菜头,有着近乎“虔诚”的喜爱。无论是餐桌上的主角还是配角,菜头都能“扮演”,它可腌着吃,蒸着吃,也能炖着吃或是炸着吃。
菜头腌着吃,酸甜渍和海盐渍皆可。泉州人熟悉的“菜头酸”就是一例。这种做法也不难,把菜头刮皮切成丝,或者不刮皮切成片,加点盐巴腌制半个小时,“逼”出菜头的涩味,挤干水分后加白糖和白醋继续腌制即可。听老师傅说过,切丝的菜头只需腌制一小时左右,而切成片的菜头,腌制时间得更长一些。过夜腌制的切片菜头,爽脆酸甜,口感更佳,当开胃菜或是零嘴,都很合适。
海盐渍的菜头,就是本地人常说的“咸菜脯”,这是我家早餐的一道常见菜。家里长辈过去自制咸菜脯时,总是先将菜头洗净去皮,切成粗条状,还得给每条菜头抹一层盐巴。之后把菜头放进缸里腌制入味,再捞出沥干水分,最后放在太阳下晾晒至八九成干,表面微微挂些盐霜,才是咸菜脯最适宜贮存的状态。我爱吃猪油炒的咸菜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道菜也常出现在泉州人的三餐中,即使当年顿顿吃,后来生活条件变好,许多人仍像我一样,吃不腻咸菜脯佐地瓜粥的搭配。
菜头蒸着吃,做法很多,常见的是“菜头圆”“菜头粿”两样小吃。菜头切丝,搭配地瓜粉、咸猪肉丁和葱花,混合后揉成小球,再放入锅里蒸熟,即为“菜头圆”。上桌前撒些五香粉,这道菜可当菜也能当饭。“菜头粿”则是以菜头和米浆为主料,加盐和胡椒粉一起搅拌后蒸制而成。“菜头粿”可以直接吃,也适合切块油炸,口感外酥里嫩。过年时,闽南人家炸年菜,“菜头粿”就是当中不可或缺的一样,取“好彩头”之意,吃了能图一个“大吉大利”的好彩头。
腊月天寒,炖着吃菜头更为舒心暖胃,特别是猪肉搭配菜头的组合,炖出的一锅好汤,一下便能将冬日的冷意赶得无影无踪。童年时,炖肉的日子总是让我格外欢喜。煤炉上架着一口大锅,锅盖横斜以防汤水溢出,随着锅里“咕咚咕咚”的响声迭起,香气渐渐在屋里蔓延开来,不用大人招呼,我就会捧着碗守在炉子边。汤上的油花也是不能错过的美味,我喜欢把它们撇出来浇在米饭上,加点酱油拌匀,趁热呼噜进口,最后再喝汤吃菜头啃排骨,一顿饭下来,肚子总会被撑得圆滚滚。
其实冬天的菜头,生吃也很不错。我不久前去了一趟潮州,在那里尝到心心念念的鱼生。可惜味蕾爱它,又担心吃后肚子“抗议”,没想到当地有一个破解我困扰的吃法,就是吃鱼生时搭配一些生的菜头。向当地的朋友打听,才知是因为菜头本身含有较多的淀粉酶和芥子油,这些成分可以杀菌,还能去除鱼腥味、增加鱼生的鲜味,可谓是一举多得。
知岁一寒,又是一冬,菜头其貌不扬,却是“宜室宜家”的好食材。而它的百般滋味,也恰是人生的真味,值得一尝再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