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就常听厝边头尾的大人们说阿公是“抠门的老头”。
阿公有多抠门呢?他很喜欢赶集,两个小时的路程,哪怕是夏天,他也从来不愿花钱坐车。阿公的衣服裤子鞋子穿了几十年,上面的补丁多得数不清。爸妈每年送来新衣服,他都舍不得穿,总说旧衣服穿着更舒服。老家房屋的屋顶是用砖瓦铺的,有地方破了,阿公就自己爬上房顶添瓦,从不去找人来修缮。
我的童年,有不少时间是在老家度过的。阿公过去在屋前屋后养了好几箱蜜蜂,贪玩的我有次偷偷跑去打开蜂箱,还没等逗一逗蜜蜂,就被蜇伤了。我疼得哇哇大哭,直囔囔着要把蜂蜜都吃掉。而别人口中“抠门”的阿公,则真就拿出家里存的几罐蜂蜜,摆到我面前,还宠溺地说:“好好,全都给乖孙吃,把它们都吃光,伤口就不疼了。”
那时的我很喜欢阿公在门前种的果树,一到季节,枝上就长满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果子,五彩缤纷,红的绿的黄的都有。不过阿公说这些果子只能看不能吃,见我实在眼馋,他会摘一些给我当玩具,每次一把小果子塞进衣兜,感觉是沉甸甸的。不过我更爱做的事,是头戴小斗笠,跟着阿公上山,他忙着下地劳作,我便趴在田埂上抓蚂蚁。到了傍晚,我会和阿公一起去放羊,他牵着头羊在前边走,我就跟在羊群的后面。等羊吃草的时候,阿公还经常跟我讲他年少读书时遇到的趣事。我不仅出门时黏着阿公,他做饭的时候,我也要跑去凑热闹,有时还学着阿公的样子往灶膛里添柴。每次发现火熄灭了,阿公就拿来木棍掏几下,柴火立马能重新燃烧起来,这让小时候的我一度以为阿公会“魔法”。
我长大后,却很少回老家了,见阿公的次数屈指可数。直到阿公生病了,我去医院探病,才与他见了一面。再看到阿公时,他已经不太记得我是谁了。有时爸妈来不及送饭,他也不让我跑一趟,自己坚持走去餐厅吃饭,我犟不过他,只得一同前往。吃完饭,不愿回病房的阿公拉着我去散步,那场景就像过去一样。后来得知自己病情好转,阿公马上要求出院回老家,爸妈说他是不愿再花钱住院了,抱怨他还像过去一样“抠门”。
后来有次回到老家,我帮着收拾阿公的房间,偶然从衣柜里翻出许多新衣服,还发现了好几沓现金和一本存折。那天家里人才知道,一辈子省吃俭用又“抠门”的阿公,其实一直在尽自己所能,想多留一些钱给晚辈们。
在阿公的床头柜里,我还找到一些发夹、梳子和过期的小面包。我知道那都是阿公留给我的,只是我很少回来,这些他存了许久的礼物,一直没能送出去。
用爸爸的话来说,阿公性格要强也不善于表达,我想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忽略了他从前给我的很多的爱。如今,老家门前的小果树不再结果了,蜂箱也变成空壳,它们就像我的童年时光,和阿公一起走进了岁月的长河里,化作一段段只能用来怀念的回忆。
(作者系泉州工艺美术职业学院视觉传达设计专业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