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家里的地都是母亲在忙碌的,舅舅心疼母亲,把他家的母牛分给我家一起喂养。
母牛不年轻了,两只角像刚出土的笋,好多年了都长不长,温和的眼睛像露珠一样闪着光,走起路来虽然慢条斯理,但稳重有力,嘴巴经常蠕动着,像有嚼不完的草料。
母牛来我家时,毛发毛刺刺的,像垂挂在玉米上的须,乱糟糟的。
母牛已生过两个崽,看上去乖巧又善良。说它乖巧,那是因为我们第一次和它相见,就大胆去摸它的角、刮它的脸、抠它的肚皮,它都不抵触,相反,还把头调转过来,用嘴吻吻我们的手,像在表示亲热。
母牛的到来,为我家增添了耕田种地的力量。母亲对老牛非常疼爱,每当耕完田犁完地,都要把它拉到沟边或者田角,给它搓搓身子,洗洗脸庞。每当这时,老牛都会乖乖站着,样子极其舒坦。
我们经常牵着牛去田边地坎吃鲜嫩的青草,老牛的嘴巴像把锋利的剪刀,“嚓嚓嚓”卷食着。
有时,我们在前面拉着,怕它偷吃田地里的庄稼,就一直瞅着它。但在老牛看来,我们是多此一举,因为它已成了老牛,知道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在没有禾苗的田间地坎,我们在后面跟着,只见老牛慢悠悠的,我们不追,它就不走,它和我们同站在地坎上,眼望四方,像在陪我们观景。
说老牛善良,是因为我们有一次从山上把它赶回家时,或许是它渴了的缘故,一路往家小跑,以至于我们赶不上。快到家时是下坡,有一段光光的石板,经常有邻居家小孩在上面玩耍。那是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我们在坡上看到老牛快到家了,却停下了脚步,眼睛在向我们回看。我们急急赶去,原来石板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见老牛突然站在了旁边,吓得不知怎么避让,惊恐得连哭都不敢哭,怕哭声惊了老牛伤着自己。看见我们到了,我们把老牛拉住,几个小孩才立身跑向旁边,放声大哭起来。
老牛耕田犁地从不偷懒,无论是硬如铁板的地,还是软得如棉的田,老牛都会紧赶慢赶把它做完。饿了,就在劳作中时不时吃点青草,渴了也不嫌田里水的混浊张嘴就喝。父亲知道老牛的辛劳,举起的牛鞭也只是做做样子,吓吓叮咬老牛的蚊子。
转眼,老牛生了牛崽,让我们一家喜不自禁,特别是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但老牛没有居功自傲,还是像往常一样,该犁田犁田,该耕地耕地。
有天,我们把老牛和牛崽放去屋后的山上,就回家了。傍晚去找,但见小牛崽掉到一个石槽里上不来,老牛站在旁边守护。我跳下石槽,将小牛救起。
可惜小牛还没到吃草的年龄,老牛病了,被兽医抬走的时候,关在圈里的小牛见状吽吽吽地又跳又嚎,我们看到老牛两眼望着小牛,想张嘴,但始终张不开嘴,接着两眼又看向我们,像是托付我们帮它照看小牛,我把头别在一边不敢看,母亲说她看到了老牛的眼角淌出了两行清泪。
后来,小牛接力了老牛的活计,成为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