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时节令中，传统糕粿不仅是闽南人餐桌上的美食，还被赋予了诸多美好寓意，比如红龟粿盼“归”、菜头粿象征“好彩头”、甜粿寓意“甜蜜美满”、发糕则代表“发财高升”。因此，过年“炊粿蒸糕”一直是闽南地区不可或缺的重要习俗。

临近春节，闽南大地呈现一片忙碌而喜悦的景象，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浸米、磨浆，起炉灶、蒸糕粿。这是筹备过年的头等要事，也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老规矩，在本地人心里是神圣而庄重的。就像在我家，此时定要蒸上一笼笼碗糕，它们是发糕的一种，以圆口窄底的小陶碗为蒸制器皿，因蒸熟的形状像碗而得名。母亲常说，碗糕表面的裂口越大，预示着来年越“发”，家运越旺，是新年顺遂发达的好兆头。

蒸碗糕是有些讲究的，最忌讳旁人胡言乱语。记得我小时候，一到腊月的“蒸碗糕日”，母亲总要再三嘱咐：“莫说话，莫吵闹，免得‘惊’着碗糕。”她还会提醒说，出门玩耍时，即使看到邻居家蒸碗糕，也不要随意开口，更不能问：“熟了没有？”否则碗糕就“笑”不起来了。

事实上，碗糕蒸得好不好，不仅得看米浆、白砂糖和酵母粉的搭配比例，还与蒸的火候与时间长短有关。母亲每次备料时，都要先将适量的白砂糖、酵母粉加入米浆中充分搅拌，然后再把搅好的米浆静置在温暖的灶边发酵，其间还得随时观察是否产生气泡。发酵时间更要把控好，若是时间短了，米浆可能“发”不起来，而时间长了，又容易‘发’过头，酸味随之出现，反而影响碗糕的口感。如何把握发酵的“度”，往往考验着闽南主妇的手艺与智慧。

即使每个工序都了然于心，每次制作碗糕，母亲依旧十分用心。不是提前把笼床炊屉拿出来洗净晾干，就是将柴火捆扎成垛，堆放在灶台边备用。她还会特地打电话喊我回家帮忙，念叨着：“你可不能把这个老手艺丢掉。”

经常我才刚到家，母亲已经把米浆磨好。经过一夜浸泡的籼米，颗颗丰腴饱满，磨出来的米浆如绸缎般丝滑。等到这些搅好的米浆完成发酵，我就赶紧在糕碗内壁抹一层薄油，再将碗整齐地放入笼床。接着母亲便舀起一些米浆，均匀地倒入每个糕碗中，八分满即可。

待灶膛里的柴火烧旺，母亲才把摆满糕碗的笼床层层垒叠，一起放进灶上的大鼎里蒸。在熊熊灶火的烘烤下，碗糕渐渐膨胀起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碗糕就蒸熟了。揭开锅盖，热气带着清香扑面而来，每个碗糕顶部都像花瓣一样绽开，自然地裂成三四瓣。“碗糕‘笑’咯！”只要看到碗糕“咧开嘴”，眉开眼笑的母亲定会赶紧拿起筷子沾一些红曲，给白胖的碗糕“点红”。那些红点犹如落在雪地上的红梅，把过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浓烈。我有时趁热撕开一瓣碗糕送进嘴里，香甜的味道立刻盈满口腔，感觉心底好似也开出一朵甜蜜的花。

这饱蘸人间烟火的碗糕，承载着闽南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愿景，在岁月的长河里芬芳四溢。这一抹让唇齿留香的滋味，是我百吃不厌的家的味道，更是许多游子心中珍存的年味与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