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传统节日的高潮,也是全民的文化盛典。家家户户忙着书写对联,这是一年中最具群众性的文学创作和书法活动。无须动员,每户人家辞旧迎新的喜悦,以及来年的抱负,会用真、草、隶、篆等字体挥洒在门上,供人们细细品味、交流。守岁、拜年、祝寿、团圆,凝聚起家庭和人际的亲情;锣鼓、鞭炮、龙灯、舞狮,舒展了终年辛劳的筋骨。而熙熙攘攘的庙会是地方经济的展示,人头攒动的戏台是百看不厌的“历史教科书”。
如果说民族好比是一个人,那么节日就犹如是他的服装,是最显露的民族文化。如果说民族好比是土壤,那么节日就犹如一株扎根于深层的大树,贯穿了民族的各个阶层。民族节日是民族文化传统的反映。农业是文明之母,中国是世界三大农业中心之一,农业作为天下之大本,政府部门要及时向大众提示岁时、节气的转换,去做该月当做之事,勿误农时。中国最早的一批节日正是渊源于此,它是农业文明的直接产物。节令转换,中国人的美食“菜单”也在更换。元宵的汤圆、端午的粽、重阳的糕团、腊八的粥,不胜枚举。春节更是一年成果的巡礼。中国食品的丰富与精美,与节庆有着直接的关系。
中国的节日多有人文气息。例如,冬至是“一元复始”之日,阳气始生,万物苏生,它与《易经》相配合而有了哲学意义,帝王于此日在南郊祭天,并且举国庆祝,成为古代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农历三月三的上巳节,其时阳气布和,万物始出,官民纷纷到水滨洗濯,希望祓除去年的垢疢(chèn),后来文人墨客增加了“曲水流觞”的游戏,赋诗唱和,一觞一吟之间,“极视听之娱”,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于是流传千古。重阳节阳气最盛,文人登临赋诗,遍插茱萸,寄托情怀,留下多少隽永的诗文!
传统节日还提醒人们接近大自然,到户外去舒展身体。清明时节雨纷纷,该是踏青郊游的时候了;重阳前后天高气爽,应当登高望远。端午到了,别忘了驾龙舟、奋长楫,一竞高下。
传统节日如同海洋,无论文化高低,地位尊卑,只要你是这个民族的一员,从孩提时代起,你就会年复一年地涵泳于其中,从而养成你的民族性。我们的民族意识和文化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传统节日给的。即使是三岁的稚童,只要见到粽子,都知道这是为了纪念屈原;而屈原自沉,是他表达爱国忧民之心的特殊方式。不需要开会,也不需要说教,忠贞爱国的观念已经悄然渗透到千家万户,这是何等的高明!节日犹如是慈祥的祖母,给我们讲述着中华民族好多好多的故事,给予我们太多太多的文化滋养。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传统节日被淡化,有些人不但没有在保护、扶植传统节日方面下力气,反而热衷西方的节日。为了制造商业卖点,大肆炒作“洋节”。尤其令人不安的是,中国最重大的节日——春节,在一些地方少了昔日的热闹喧嚣,冷冷清清,甚至难以嗅到节日的味道。春节正在被一步步地改造成为长假,我们的民族疏远了有着几千年文化积淀的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绝非危言耸听。文化是民族赖以生存的土壤,文化消亡,则民族消亡。年节的衰微,将会失去民族认同的基础。遗憾的是,近几十年来节日文化的兴衰转换,实质上也是在“去中国化”,而责任者却是我们自己!长此以往,我们民族的“服装”将被替换,植立于民族深层的节日文化之树将被连根拔除,后果不堪设想。
最近我刚到过泉州,世遗之城,名不虚传。随着传统节日春节的临近,在泉州西街、中山路等老街巷,游客们比肩接踵,满街商贩高声吆喝,年轻人捧着小吃边走边吃,恋家的人正拎着新鲜食材赶着回家一展厨艺,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在此有了具象的写照。人们在奔赴生活的盛宴,而城市也在享受底蕴丰厚的传统文化之宴,这才是蓬勃生机的最佳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