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新年一到,姑娘爱花,小子耍炮。”每到年兜,听见络绎不绝的鞭炮声,我总会想起儿时在老家过春节必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攻炮城”。
小时候过春节,大人们经常为家里的女孩们买红头绳扎羊角辫,远远望去,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过年才能得到的小饰品,总令我们这些男孩子眼馋。不过,胆子小的女孩也羡慕男孩们,因为他们敢去参与刺激的“攻炮城”。
“攻炮城”其实是一个流传于闽南民间的游戏,本地有一个说法是它由古代军营活动演化而来。传说当年郑成功在闽南一带操练水师时,部将洪旭为防士兵过年时“开小差”,便自创了一个小游戏,让士兵们投掷,攻下者给予重赏。没想到这个游戏既活跃了气氛,也让士兵锻炼抛掷、瞄准技巧,提高了作战能力,还无形中缓解了士兵们的思乡之情。后来,这一有益又有趣的军营游戏传入民间,数百年来盛行不衰,也成为闽南年俗活动的一大亮点。
所谓的“炮城”,是用竹子扎成的圆形骨架,大小如鸡庵,周围会缠绕一串长长的鞭炮,外围还得糊上彩纸,象征古代城垣。“炮城”制好后,通常是被悬挂在空旷处,约两层楼高。游戏开始时,“炮手们”便将各自事先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对准“炮城”猛轰,谁幸运触发城上的炮蕊,引发“炮城”大爆炸,就为胜者,并可以获得大红包作为奖励。因为“攻炮城”将娱乐与竞技融为一体,有很强的仪式感和喜庆感,因此深受本地人的欢迎,尤其是孩子们一到年兜总盼着能去“攻炮城”。
过去在我老家,“攻炮城”举行的时间不止一天,从大年三十开始,往往持续一周。每天掐准时间,主持人就会发出指令,请乡亲们把第一个“炮城”吊起来,随后大喊一声“开始”,大家便可以“攻炮城”了。“炮手们”总是先点燃各式各样的鞭炮,有单串的,有“混装”的,也有“加长版”的,然后从下向上对准“炮城”进行投掷。一时间,屑花片片,白烟缕缕,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可谓是“一声震得人方恐,抬头相看已化灰”。听到响声,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有的人当“吃瓜观众”,有的人则充当“军师”出谋划策,更多的人则是扯着嗓子呐喊助威。每每听到人群中传来加油声,“炮手们”都会士气高涨,各显神通去“攻炮城”,顿时火花四溢,场面甚是壮观。
不过,想要攻下“炮城”并非易事。有些经验不足的“炮手”,扔的鞭炮虽响,却连“炮城”都没沾上。有的“炮手”力不从心,投出的鞭炮不够远,半途就炸开了。也有的“炮手”会偷偷在鞭炮中绑一条“滚地龙”,落地后“嗞嗞”喷火,一旦被主持人发现,定会被呵斥。令人惋惜的是有些“炮手”投出的鞭炮都快把“城垣”炸完了,却意外出现“卡壳哑炮”,最后只换来一场空欢喜。虽然“炮手们”各出奇招,但往往历经一波接一波的进攻,“炮城”依旧岿然不动。
印象颇深的是,我年少时参与的一次“攻炮城”。那天趁着家里大人们不注意,我和表哥偷偷拿了两条长鞭炮出门,准备把它们捆一起去“攻炮城”,碰碰运气。由于只有一次机会,抵达现场后表哥提议先不着急点火,多练几遍再说。谁知过于紧张的表哥,手一抖直接将两大串长鞭炮甩向“城垣”,因为没点火,那些鞭炮就白白浪费了。望着挂在“城垣”上随风晃动的鞭炮,我俩捶胸顿足,悔得肠子都青了,事后还被家长训斥一顿。不过长大后再谈及此事,我俩总乐得前俯后仰,觉得那次失败的经历,比成功攻下“炮城”还要令人难忘。
后来表哥离开家乡去外地打拼,偶尔会听他抱怨在异乡过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后来回乡又参加了一次“攻炮城”,表哥才感慨地说,心里缺失的原来是故乡的烟火气,也是儿时和伙伴们一起在鞭炮声中追逐、欢笑的无忧岁月,更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乡愁。的确,即便时光流转,家乡的年俗总是游子们心中最温暖的港湾,是无论走多远,都能让人与故乡紧紧相连的情感纽带,那也是在他乡漂泊的游子心中,一份可以回望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