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元宵夜,灯笼是绝对的主角,葫芦莲花灯、六角宫灯、狮子绣球灯、跑马灯、鼓仔灯……形态各异的花灯灿若繁星,在月色下依次亮起,将长街装点得五彩缤纷。这天,我领着孩子出门赏灯,思绪不由得飘回到儿时的元宵夜,那些提灯闹元宵的场景,仿佛一个个电影画面在我的眼前重现了。
在我小时候,元宵夜的灯火远不及现在这般璀璨亮眼。正月的夜色总是降临得很早,每次刚吃完一碗热腾腾的元宵丸,银盘般的月亮就已经爬上了房顶。每到这时,我定是拎着心爱的小花灯,与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地去附近新婚或建新厝的人家串门,主人家见了也不恼,总是满脸笑容地端出“甜碟”来招待。我们就一手高举花灯,一手伸去抓糖果,烛光映着主人的笑脸,也把我们的脸烤得通红,有时额头甚至会冒出细细的汗珠。
记得有一年,小伙伴胖虎在外做生意的父母回乡过年,给他带来一盏罕见的兔子灯。那灯座下装着四个小轮子,用绳子一拉,灯能在地上来回移动,十分特别。那年元宵节,胖虎牵着这盏会跑的兔子灯上街,神气极了,一路上还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我和其他孩子只能眼巴巴地跟在胖虎身后,盼着他能让我们摸一下兔子灯。谁知跟着的孩子越来越多,不知谁打了个趔趄,一下就把兔子灯踢翻,里头的蜡烛瞬间烧破了灯罩,胖虎见状急得大哭起来。不少小伙伴却幸灾乐祸地起哄,大喊道:“胖虎家要‘添丁’喽!”原来在闽南语中,“灯”与“丁”的发音相同,大人们总说灯烧了寓意家里要“添丁”,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其实每年的元宵夜,孩子们都会不小心烧坏几盏灯笼,时间一长,就见怪不怪了。那天胖虎很快抹干眼泪,随即又拉着忽明忽暗的兔子灯,继续和我们一同在人群中穿梭嬉闹。
胖虎家那一年是否有“添丁”,我已记不清,但那盏兔子灯的故事却在孩子们之间口口相传,反复被提及,甚至不少大人都知晓这事。隔年的元宵节前夕,父亲便抽空亲手为我做了一盏荷花灯,说是为了弥补我没有收到兔子灯的遗憾。那盏荷花灯的底座是用稻草搓的麻花绳编制做成,花瓣则是用玉米外层的苞叶制成。为了看起来更逼真,父亲拿着剪刀精心修剪每一片花瓣,还特地上街买回一些胭脂红,把玉米苞叶染成深浅不一的红色。等数十片花瓣做好,父亲又用图钉将它们固定在底座上,最后在上面插上一根红色蜡烛。在橙色的烛光映衬下,粉白的荷花瓣仿佛镀上一道金边,美不胜收。收到这盏荷花灯,我欢喜不已,不仅赶紧提着它出门跟小伙伴们炫耀,之后也不再羡慕胖虎的兔子灯。
如今,我定居在南安,这里和我的家乡一样,每逢元宵夜,街上仍是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我不确定三十年前的月亮是否比眼前的更大、更圆,但童年度过的元宵夜和父亲亲手做的那盏荷花灯,如同珍贵的琥珀,一直留存在我心底,散发着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