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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20日

风火轮上的千年回响

□曾于里

国产动画片《哪吒之魔童闹海》以百亿票房破空而出,脚踏风火轮的不羁少年突破次元壁的束缚,成为解码中华文明基因的密钥。在闽南古城的红砖厝间,在镌刻着宋元风华印记的街巷里,哪吒的传说正以另一种姿态苏醒——泉州民间守护了上千年的哪吒,此刻正与当代文化浪潮产生奇妙的共振。

在泉州民间信俗里,哪吒被称为“太子爷”或“三太子”,其神诞日为农历九月初九。漫步泉州,哪吒的踪迹俯拾皆是。

世界文化遗产点泉州天后宫的正殿内,哪吒作为“中坛元帅”与妈祖共享香火,其“司青少年成长,风火旺盛”的世俗功能,暗合了人们对生命力的渴求。

洛江慈恩寺,哪吒以“天王殿主护法”的独特身份屹立其间,成为福建省内唯一将哪吒三太子供在天王殿内做主护法的佛教寺院。这座始建于唐末五代的古刹,曾见证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少年壮志,更在《正气堂集》中留下“三太子之勇,武者之镜也”的铿锵注解。慈恩寺的哪吒信俗,本质上是泉州多元文化层积的产物。这里既有佛教毗沙门天王信俗的源流,又有民间“五营”体系的军事象征,更承载着海洋文明中征服风浪的无畏精神。

在南安石井的靖海门上,“三太子宫”与明代《平寇碑记》并肩而立。抗倭将士的血性与哪吒的“战神”神格在此交织,化作“转角遇神”的民间智慧,诉说着勇毅的传承。

泉州人对于哪吒的偏爱,还暗藏着一部海洋文明的史诗。宋元时期,这座“东方第一大港”的桅杆如林,商船远涉重洋。当“黑水沟”(台湾海峡)的惊涛与异域神话的迷雾交织,“哪吒闹海”的传说便成为航海者的精神图腾。在电影中,哪吒脚踏风火轮冲破天际;在历史长河里,泉州人借哪吒神威劈波斩浪。这种跨越时空的呼应,在今日依然清晰。

也由此可见,哪吒形象在当代传播中得以引发广泛共鸣,关键在于成功地将传统文化内涵与现代价值相结合。从传统文化内涵来看,哪吒信俗的核心,是对年轻人的守护以及对社会正能量的推崇。他作为“少年神”,不受世俗约束,疾恶如仇、除暴安良,身上有着少年特有的好奇探索、果敢创新精神,这些特质历经岁月沉淀从未改变,成为连接现实与传统的牢固纽带。

而在现代价值的挖掘上,创作者们可谓独具匠心。以《哪吒之魔童闹海》为例,电影善于挖掘哪吒形象蕴含的历史元素,将其打造成符合当代人审美的作品。在电影中,哪吒那句“若前方无路,我便踏出一条路;若天地不容,我便扭转这乾坤”,与当代人在面对困境时所秉持的奋斗精神高度契合,让观众在欣赏精彩剧情与新奇表现形式的同时,能在内心深处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产生强烈共鸣,进一步理解哪吒形象所承载的文化意义和时代价值。

在两岸及全球华人聚居地,哪吒形象体现出强大的文化凝聚力。在台湾地区,哪吒信俗极为兴盛,全岛分布着370多座哪吒庙。清康熙二年,泉州府晋江先民将哪吒太子神像带到嘉义新营,建立“全台太子庙之首”的新营太子宫。两岸进香团跨越海峡互动,进香、祭祀等活动不仅满足当代人的社交需求,更为两岸交流搭建了桥梁。台湾还诞生了独特的“电音三太子”文化现象,将传统信俗与现代电音文化巧妙融合,这种创新形式不仅让哪吒信俗在台湾广泛传播,还流行到闽南、潮汕等地。

当下,海外华人华侨约六分之一为泉州籍,也因此,每逢传统庙会,哪吒形象常常在全球各地华人社区的活动中亮相。在海外,太子宫、哪吒神龛随着华人移民的脚步传播,成为华人对家乡文化眷恋、慎终追远的集中表达。这种对文化根源的深度认同,跨越了地域界限,成为凝聚全球华人的重要精神内核。

当《哪吒之魔童闹海》以现象级传播席卷银幕时,那个脚踏风火轮的少年早已挣脱神话的藩篱,化作流动的文明密码。从刺桐古城红砖厝间跃动的文化符号,到海峡两岸同频共振的集体记忆,再到全球华人社群中激荡的文化基因,我们见证了传统叙事的当代转译。风火轮转动的轰鸣穿越千年时空,那些在砖雕窗棂间流转的故事,依然能为当代人的精神困惑给出温暖的回应——这种文化基因的持续脉动,恰似刺桐港永不消逝的潮声,在新时代激荡出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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