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时光流逝，许多回忆都已模糊淡去，唯有奶奶的缝纫机，烙印在我心底。

从记事起，我就看到奶奶的房门口摆着一台缝纫机，听她说，这是我爷爷给她买的缝纫头，再回来自己加工，做了机身，组成了独一无二的缝纫机，奶奶很是爱惜，每回用完后，总得用一块布将它盖起来。

这台缝纫机陪奶奶走过了大半生，也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

“阿芳，过来帮我穿针。”奶奶眼睛老花，平时做衣服，总唤我小名，让我帮她穿针引线。尽管针眼很小，但一点也难不倒我，手拿线筒往机头上方一套，扯出一条线拉到拐角处，往铁钩一绕，下拉穿过一个孔，就来到针眼处。我学着奶奶的样子，先把线头放嘴里沾一下唾液，再用手轻捏，使纤维变得湿润光滑，再对准针眼，小心翼翼地穿过去。“还是小孩目睭金！”奶奶推了推老花镜用闽南话说，结婚时镶的两颗大金牙又露了出来。

之前用手工缝制衣服的时候，奶奶就总帮一家老小、街坊邻居做衣服，有了这台缝纫机，她更忙碌了，今天玉春婶要请她帮忙做对襟大衣，明日五婶婆拿大衣来请她改成小孩的裤子……奶奶来者不拒，总笑呵呵地应下了。当时电力紧张，晚间很少有电，可忙碌了一天的奶奶，还是没有停歇，她拿来煤油灯，继续坐在缝纫机前赶着工，有时也会在烛盘中倒点煤油，放入灯芯，靠微弱的烛光做着邻里乡亲的衣服。我已习惯在她边上打下手，端茶递水、剪剪烛芯、穿针引线……不亦乐乎。

20世纪80年代，我们村这一带的裤业正时兴，这样一来，缝纫机成了奶奶的摇钱树。每回我陪她去领布料回家，她都特别高兴，边念叨着一条裤子一元两角，边把裤子的布料构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奶奶说，这样要拿比较方便，还再三叮嘱我别乱碰。

我看着奶奶熟练地操作缝纫机，心里总想试试。于是，只要她一有空，我就央求她教我踩缝纫机。在奶奶的指导下，我双脚放在踏板上，使劲一踩，脚后跟再往下一压，如此循环往复，就学成第一步。我越踩越起劲，越踏越得意，总嚷着要帮忙做裤子。可这哪是容易的事，一位亲戚来找奶奶学了大半年才出师。我当然不放弃，奶奶见我好学，便逐项传授：绕线、手拨转盘、倒踩针……我终是学会了，别提多高兴。

然而机器也会累，一段时间后，我听到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吱呀吱呀叫不停，着急坏了，奶奶告诉我这很正常，机器同人一般，需要保养。只见奶奶打开缝纫机上的锁床盖，把百梭拿下来，用针在四周刮一圈，嘿，布毛全出来了。接着，她让我拿来润滑油，小心翼翼地滴在缝纫机的主轴，说是给它润润喉。紧接着，又将缝纫机顺时针旋转90度，使小孔朝上，然后滴入几滴油，让油慢慢流到手轮一侧。经过奶奶的一番“诊治”，缝纫机又恢复了往日光彩，我轻轻一踩，它又哒哒哒地跑得飞快。

时间的年轮不停转动，转眼间，我长大了，离开家乡，也离开了那台缝纫机，但每当夜深人静时，老朋友的身影总在脑海浮现，而且愈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