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离开永春老家，去很远的山区工作，家中收入骤减，母亲只得养些家禽来贴补家用。虽然腊月时买了十只鸭苗和六只鸡苗，但转眼到了隔年三月，养大的仅剩六只鸭子和一只黑母鸡。

那只黑母鸡强势又贪吃，每次母亲去喂食，它总是冲在最前面。一到食槽前，黑母鸡就两脚叉开，埋头猛啄饲料。它还会用嘴啄鸭子们的头和身子，经常把它们吓得嘎嘎直叫。每次都得等到吃饱的黑母鸡走开，鸭子们才敢凑过来吃它留下的残羹剩饭。母亲无奈之下，只得准备两个食槽，一个给黑母鸡，一个给鸭子们。可是黑母鸡依旧霸道，吃完自己的食物，还会跑去鸭子们的食槽里抢食。由于一顿能吃两只鸡的饭量，养到第五个月时，黑母鸡的体型已经变得很大，有次逮住一称，足有九斤重。

不同于鸭子们见天黑了，就会乖乖跑回窝里待着。黑母鸡一向“不服管教”，总喜欢飞到门口的苦楝树上歇息。怕它被人抓走，母亲只好拿来竹竿赶它下树，再用食物把它引回家关起来。

有次发现黑母鸡又跑出去，我找了半天才发现它在水沟边逮了一只老鼠，见有人靠近，它仍不慌不忙地啄食着老鼠肉。没想到隔天，黑母鸡下两颗大鸡蛋。我好奇它为何能一天连生两个蛋？母亲猜测是因为吃了老鼠肉，补充了营养。我连忙问：“是不是抓老鼠喂鸡，就有更多鸡蛋？”见母亲点头，我和哥哥立马找来老鼠夹，挂上烤过的地瓜干去捕鼠。只要抓到老鼠，就拿柴刀把它们剁块再喂给黑母鸡。没想到，它每次吃完都能连生两个蛋，有时甚至生出的是“双黄蛋”。

在紧急时刻，黑母鸡还会挺身而出保护鸭子们。那时乡下时而有本地人称作“叶婆”的飞鸟来偷袭家禽。它们经常从空中俯冲下来叼走幼小的鸡鸭，让人防不胜防。不过自从我家养了这只黑母鸡，每次“叶婆”来袭，它都会发出“咯咯咯”的叫声，拍打翅膀把小鸭们赶回窝。母亲一听到不同于平时的鸡叫声，也会立马拿着扫把，冲到院子里，大喊道：“‘叶婆’来了！‘叶婆’抓鸡鸭啦！”喊声不仅吓得“叶婆”落荒而逃，也提醒邻居们赶紧做好防备。

黑母鸡能生蛋，自然是我家的“宠儿”。过去每天放学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黑母鸡有没有下蛋，还会时常到地里挖蚯蚓或是捡稻穗来喂它。母亲对黑母鸡更是关怀备至，还专门用菜篮子为它搭建了一个稻草窝。每隔一段时间，母亲还要呼唤一下黑母鸡，生怕它偷溜出门。

若是黑母鸡多生几颗蛋，母亲就取两颗打散成蛋液，再加水煮成蛋花汤，吃饭时给每个孩子舀一勺配饭吃。在那段生活拮据的日子里，这道汤多蛋少的下饭菜，可算是一道奢侈的“大菜”。

可惜好景不长，母亲有天早上出屋喂鸡，却不见黑母鸡溜达的身影。打开鸡窝一看，才发现它躺在里面，早已一动不动。猜测是染上鸡瘟，母亲伤心落泪，自责不已。得知老母鸡没了，孩子们都号啕大哭起来，嚷嚷着以后没有鸡蛋吃了。

后来，母亲又陆陆续续养过其他家禽，不过再没有哪只能像黑母鸡一样，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欢乐与惊喜。如今，鸡蛋不再是难得的食材，但我依旧时常想起那段与黑母鸡相伴的日子，它贪吃、勇猛、特立独行的模样，构成了我童年生活中难忘的片段，也让我对生命的奇妙和生活的酸甜苦辣，有了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