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志远
阿嬷是一位勤劳朴素的惠安女,无论到哪都喜欢包着花头巾,再戴一朵小红花,放在人群里再普通不过。不知不觉,她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临走前,她说梦见我如愿以偿回到故里。有时我在街上看到一位戴着头巾、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背影,眼眶常会情不自禁地湿润起来。是的,以后“阿嬷”这个词我只能在心里默念了。
阿嬷出生在一个兄弟姐妹众多的大家庭,温饱常是问题,更不用说读书,长大后经媒人介绍嫁给了我的爷爷。她曾对我说,那时她单纯的愿望是嫁过来每一顿都能吃饱。结果饭是吃饱了,日子却过得异常辛苦。婚后她一直跟着我的“惠安师”爷爷走南闯北,四处漂泊,她既要在工地上挥洒汗水,又要挑起家庭的重担。即便是过年过节回惠安老家,还要忙着收田里的花生、玉米、地瓜,养一些鸡鸭,一年四季阿嬷有干不完的活,但她从不抱怨,惠安女似乎把吃苦耐劳、勇敢坚毅的精神品质刻在了骨子里。
后来,阿嬷担负起照顾孙子的责任。她有六个孙子,我排末尾,童年跟随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也许是父母不在身边,阿嬷对我的疼爱超过几个堂兄弟。她会把捡来的受伤小鸟让我喂养,带我去拔花生、摘龙眼,说是去帮忙,经常忙到一半,她会假装说有人找她或者是忘了带农具,然后去小店买来甘蔗、碗糕、安东糕,像变魔术一样放到我面前,一解我肚子里的馋虫,这样的“把戏”见怪不怪。我在一边吃得不亦乐乎,忽略了阿嬷逐渐花白的头发。她就像村头的老井,永远滋润着有需要的人,却不求回报。
儿时的夏天经常停电,热得人浑身是汗,我跟着阿嬷睡在屋顶天台上。阿嬷把几张双人凉席拼在一起,我可以在上面滚来滚去,一点都不觉得闷热。滚累了,就让阿嬷讲几个故事,念几首闽南语童谣给我听。“天上一块铜,落下砸到人,人要走,砸着狗……”我也一边听一边跟着念。有时阿嬷白天工作比较累,讲不到一会儿就悄然入睡,小孩子固有的依赖,我摇摇她拿扇子的手,她马上本能地一扇一扇,不一会儿越扇越慢,又陷入一片宁静,陪伴我的就只有夏日的繁星和鸟叫虫鸣。
望着皎洁的圆月,儿时的我有几次情不自禁伸手想去触摸月亮。阿嬷醒来看到了,赶紧把我的手拍向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算数的意思,如果有什么过错都是大人看管不力,月亮娘娘要找就找她。阿嬷小心翼翼的神情和偏爱让我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
民间有“指月亮会被割耳朵”的说法,阿嬷不知道的是,因为好奇,我曾趁着她不在,多次用手指悄悄指过月亮或者太阳,第二天我的耳朵仍安然无恙。长大后我慢慢相信这样一种说法:月亮娘娘和阿嬷的心肠一样软,一样温柔,她们对小孩子疼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割小孩子的耳朵呢?
阿嬷,我想告诉您:又是一年清明时,我羡慕那些能大声喊“阿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