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发来一张照片，她正坐在阳台摇椅上，膝上摊着一本书，已翻阅近尾页，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断断续续传来微信语音，漫谈读后所得。在她的点滴渗透下，我渐渐回忆起这本书，并有来有回地和她闲聊了十多分钟。末了，她感叹：“尿布之外，还有人能陪我聊聊文学，这感觉真好。”

蓦地想起，闺蜜三个月前刚生完二胎，近来日子被尿布和母乳填得满满当当。产假里，她每天围着小婴儿打转，处理屎尿、喂母乳、拍嗝等，还要和不断冒出的婴儿湿疹、溢奶、红屁股斗争，繁琐细碎，常让她透不过气来。我突然懂了，她为何在月子里还坚持每日读上几页书。不是故作姿态，也非痴迷文学，而是她只是想借助阅读把自己从一地鸡毛里拽出来片刻。这片刻的诗和远方如充电一般，也如卸下尘垢一般，能让她一身轻松地笑对生活的苦辣咸。

人总要攀住点什么，才能避免迷失在日常烟熏火燎中。有人借助读书，有人借助旅行，有人在阳台上搭建田园，有人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关于如何不被疲惫生活所淹没，各有各的解药。

刘震云在小说《一句顶万句》中写过一个叫杨百顺的人，他每天揉面、蒸馒头、卖馒头，常觉人跟一架机器似的，日子过得太实了，需要偶尔“虚”一下。这里的虚是延津方言，代指生活中那些不产生实际效益，却可以愉悦身心的事。这之于杨百顺是去参加社火表演，在扮演他人中找到快乐和价值感。刘震云通过杨百顺告诉大家，过日子既不能太实，也不能太虚。太实了，乏味；太虚了，又如无根之木。过日子应当虚实结合，实之外有诗和远方点缀，虚之下又有浓浓的烟火打底，如此才能倦怠时有赋能，虚无时找到意义。

我想起我那富有个性的姨妈，她固执地在厨房窗台上摆满鲜花绿植。每次家里来客人，大家就会念叨：“你这洗碗池紧挨着窗台，如此得天独厚的位置，你摆上油盐酱醋瓶瓶罐罐多顺手，偏弄些花草，都熏油腻了。”姨妈不为所动，她有她的坚持。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使她消耗大量时间在厨房，她要在俗务里为自己守住一片绿洲。“人得会哄自己开心，不然无穷的家务能把人埋了。”这是姨妈常说的一句话。是的，人有时候正是靠着虚头巴脑的欢喜，才把自己拖拽出泥潭的。

生活充满了鸡零狗碎，无限重复，让人懊恼有时，无奈有时，而我们能做的恰是找到那个小小的出口，并且保持尿布之外聊聊文学、赏赏花、看看蓝天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