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给幽暗的厨房带来了一丝光明。周围逐渐明朗起来，奶奶站立灶旁，一手慢慢搅动锅中的粥，一手拿着我的新书，借着灯光饶有兴致地看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这篇课文还在啊！”“哦，我读书那会儿还没有这些英雄的事迹呢！”但更多时候，她在蒸汽腾腾的厨房里，透过过堂大门，看着我和哥哥晨读。

奶奶是在20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五年前因肺癌与世长辞。往后每次回到老家，走进厨房，那熟悉的场景却在我的脑海中习惯性地闪现出来。

奶奶从小就喜欢读书，她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久难治愈，外太公病急乱投医，误用了草药，导致奶奶的左眼永久性失明。或许是出于愧疚，外太公对奶奶宠爱有加，甚至供奶奶读到高中毕业，圆了她的读书梦。

也正因如此，嫁给爷爷后，家里或者乡邻们需要算的、写的，自然落到了奶奶身上；再后来，我和哥哥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又成了我们的陪读者。

新学期拿到新书后，奶奶总要给我们举行一个简单而又庄重的“开学仪式”——包书皮。她先是把我和哥哥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书本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就像锄头对于农民一样重要，因此我们要好好保护它们！”说完，她就像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些A3纸一般大小的纸，平铺在桌子上，然后将书本放在纸的中央，再在相应的位置用铅笔小心翼翼地做上标记，折角、压线、裁剪。她的左手稳稳地按着书，右手食指蘸点唾沫，细致地捻起纸边，一点点贴合，那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指腹，此时却似有无限柔情，把书皮弄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不一会儿工夫，新书就换上了崭新的“衣裳”。

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区分书本，奶奶在书本的封面写上“语文”“数学”等学科名称，然后郑重地交到我们手上。顿时，我觉得手里沉甸甸的——这书里不仅有奶奶对知识的渴望与尊重，更饱含了她对我们的殷切期望。

在书皮的保护下，我的书本总是完好如初。每次看到那些调皮的同学们那东卷一块、西缺一角的书本时，老师总会说：“你们看看仁梓同学的书，封面多干净，书页也没卷角，保护得多好；再看看你们的，跟糟菜似的，以后要多跟仁梓同学学习。”那一刻，我的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甜，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奶奶的功劳。

不管春夏秋冬，农村的早晨总是透露着一股凉气，奶奶却从不许我和哥哥贪恋被窝。她早早起床，下完早饭，就到我们房间，把我们叫到大堂读书。

“站直，大声朗读！”“读书就要心到眼到口到，读出来可以加深印象。”在奶奶一遍又一遍的教育中，我慢慢养成了晨读的习惯。偶有松懈，奶奶不太乐意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定要好好利用早晨的时间认真读书，不能让这大好时光荒废。”

她总是把过堂的门打开着，这样她就能在厨房里忙活的同时，兼顾我们的晨读，一举两得；早饭做好了，她也会搬来小板凳，坐在我们旁边认真听我们读，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色轮廓，祥和而庄重；有时她还充当起“监考官”，出题让我和哥哥背书呢。听着我们咿咿呀呀的背书声，她那细长的羊角辫也在欣喜和急切中勾勒出幸福的形状。经年累月之后，我的语感大大增强，我也总能在每次的期末考后拿出一个像样的分数回去和奶奶分享……

这一次，我又回到了老家，透过过堂的大门，仿佛又看到了奶奶站立灶旁，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我们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