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唐代文学家韩愈所说的“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可见,教师要“传道授业解惑”,必须具有一定的学识口才,而我在12岁时就厚着脸皮当起了“小老师”,至今想起,还感觉到脸红。
1957年秋季,我刚进小学毕业班读书,却义不容辞地接受一个光荣的任务——当夜校“小老师”,负责所在生产队妇女的扫盲工作,教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奶奶识字。夜校的校长由小学校长兼任,我既是学生又是老师,真是“任重而道远”。
夜校办在一座旧厝里,大厅作为教室,正面挂着一大块从小学借来的黑板。讲台桌是一个大货柜,课桌椅是各家临时凑起来的八仙桌和大板凳。没有电灯,学员自带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没有作业本,大家凑钱买油光纸,自己裁纸自己用纸捻成纸索装订,每本卖二分钱;教学用的粉笔由小学供应……
我初为人师,学员都是我的长辈,最小年龄也比我大六七岁。于是,我这个老师按照老家的规矩,管祖母辈的叫“××婆”,母亲辈的叫“××婶”,嫂子辈的叫“××嫂”,大姐辈的叫“××姐”,我当了“小老师”,肯定要带头讲礼貌。
大厅前后屏风和板壁被拆除,夏天凉爽透气,到冬天就不行了,一阵风吹熄了煤油灯,她们就“轰”一声大叫,如逢天下大赦一般大声笑着闹着。
上课时,我不能用祖父的戒尺打学员的手心,也不能罚站罚抄书,只能对她们一直笑脸相迎,以夸奖为主,提意见为辅。有时需要巧妙地应付她们的怪问题,譬如什么“元旦用‘旦’字,鸡蛋能不能写成‘鸡旦’”“放牛能写成‘雇牛’吗”……有的诚恳请教,有的纯粹开玩笑,经常弄得我脸红耳赤。
学员中有两个从外县嫁入的小脚老太太,说话腔调和别人不太一样,书本有两句话“早霞不出门,晚霞走千里”,她们大声一念,我们总听成接近闽南方言的“找虾不出门,换虾走先椅”,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教着教着,为了加强所授知识与生活、生产的联系,我自编与语文、算术相关的两本教材,参考一些老农的意见,修改后才定稿。小学校长和村里的负责人极力支持,帮忙油印了50套。
算术教材较简单,内容是100以内加减乘除;应用题有点难,如“7个鸡蛋卖1元钱,1斤盐0.14元,卖多少个鸡蛋才够买10斤盐?”
语文教材最有特色,方言押韵,普通话也押韵,读书好像唱山歌,朗朗上口,时间不长,大人小孩统统懂得背诵。如今,60多个春秋过去了,我脑海里还时常响起那时的闽南语读书声:锄头带粪箕,掘田兼抓鱼;清明去插秧,谷雨捞纸浆……
1958年下半年,我到外地读初中,只有星期六、日回家上夜校。我教得认真,学员练得起劲,效果很好。近年底,我高兴地知道部分学员认识3000多个常用字,学会记工分,有的还能帮生产队打算盘分红。一谈起夜校扫盲,许多人竖起大拇指。
学期结束,校长赶到我家报喜,说我被公社评为“扫盲积极分子”。除夕前一天晚上,我和学员都拿着竹片火到夜校开表彰会,我得到一条白毛巾和一张奖状。第一次经历那种场面,我又紧张又激动,竟然当众哭了。好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