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龙吐珠。
叶繁了,一片挤着一片,绿意漫满枝丫;花盛了,串串“牙白小灯笼”,次第缀满枝头;吐珠了,殷红的珠蕊从莹白的萼片中探出,似羽化成蝶,探着长长的须,似欲乘风归去,无奈花苞牵绊,只能在风中微微起舞。
那年在市场邂逅小小的它,已记不清是串串灯笼缠住了眼,还是条条长须绊住了脚。
“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龙吐珠,花期特别长。带一盆呗。”
“算了,我总能把花养死。”
“这养花啊,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看着老花农诚挚的眼眸,我心动了,于是在阳台的一隅,为龙吐珠安了家。整整一个夏天,热热闹闹的花下,一杯清茶,一卷书,在文字中徜徉倦了、乏了,看看它养养眼,倒也觉得岁月温柔,人生惬意。
转眼冬至,这一树芳华,怎敌晚来风急。繁花褪去,残叶落尽,此后再无生机,任凭我如何浇水施肥,一日看三回,直到花期过,它依旧岿然不动。噫!又一盆花被我养废,终究还是错付了。
“这养花啊,得顺着它的性子来。”老花农的话犹在耳畔,我忙打开网络搜索龙吐珠的习性: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的半阴环境,不耐寒,通常在气温降至8℃时进入休眠状态。原来龙吐珠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停滞生长以顺应自然。我默默地将它移置一间空房向阳的窗下,只偶尔浇浇水,唯愿这迟到的补救,能让它春来发几枝。
不经意一推门,撞得满怀惊喜。龙吐珠已自顾抽条,虬枝绕栏盘旋,片片嫩叶鳞次栉比地覆于其上,枝条如绿龙盘曲欲飞,此刻方知“龙吐珠”之名恰如其分。从此,它一发不可收,年年枝头簇簇挂蕊,花开时仿佛真有珠出,如龙吐珠,点缀在夜的幕布中,串串花朵,条条长须,尽显绕指柔。
龙吐珠原名“珍珠宝塔”,是舶来品。19世纪末,非洲姑娘们将其串成链,白色花朵饰于黑色肌肤上,色彩鲜明,由此被引进荷兰。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进入市场后,却因白色被认为不吉利而无人问津。当地华侨将其更名为“龙吐珠”,巧妙借用中华文化中龙的祥瑞意象,从此广受喜爱。于是有人说:“龙吐珠是被名字拯救的花卉。”我却觉得它是用自身的特性,诠释着什么是龙吐珠,就像它在寒冬主动休眠,积蓄力量,待春日再蓬勃生长,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人生如养花,总有困境与迷茫。竭尽全力仍无法化解时,不妨慢下来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然后学着龙吐珠,如水般缓缓而行,往往三两天,许多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事缓则圆,人缓则安,水滴石穿就好,又何必急于求成?
若依旧行到水穷处,不妨姑且放下,将不解的结搁进时间的长河里,任其随性发展。放下并不是放弃,只是在暂时的放空中,调理身体、调整状态,待到积蓄力量再出发时,便没有成不了的事,过不去的坎。
又是一年龙吐珠,在满树芳华下,不焦虑,不内耗,允许一切发生,允许顺其自然,就像龙吐珠,顺应时节方能焕发最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