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天气炎热,房前屋后的荔枝也红了,风中弥漫着荔枝的清香。
古往今来,诸多文人墨客的加持以及名人轶事的渲染,给这原本朴实的荔枝蒙上了一层神秘而高贵的面纱。苏东坡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将对荔枝的喜爱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杨贵妃对荔枝的偏爱,更是让“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故事流传千古。
在家乡,荔枝古树比比皆是。我外婆家就有十几棵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古荔树。村里最老的人说:“我还没长牙齿就有了这棵树,现在牙齿都掉没了,这树还在长,都快成精了。”其实,人哪能跟树相提并论?世上常有千年树,百岁人却不多见。
小时候,除了逢年过节,最热闹的莫过于采摘荔枝了。村里的小孩一传十,十传百,都早早跑到荔枝树下。谁错过了,将会是一种极大的遗憾。我们在荔枝树下嬉笑打闹,大人们有的拿着竹竿,小心翼翼地把荔枝打下来,有的背着自制的布袋或者大木桶,爬到树上摘果,树枝摇曳,有熟透的荔枝从树上掉下来,我们便拾到口袋里,拿回家越看越爱,恋恋不舍地剥开鲜红的果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水在嘴里荡漾。那时候的快乐,简单而纯粹。
也是这样火辣的阳光照耀,也是这样的鸣蝉高唱,也是这样荔枝大红的时节,穿着对襟衫的外婆挎着满满的一大篮荔枝向我们走来了。我们兄弟飞奔而出,令人垂涎的荔枝啊,点亮了我们饥渴而兴奋的双眼,也点亮了邻居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见者有份,慈爱的外婆给每人分几颗,小伙伴们欢呼雀跃,过节一样快乐。
外婆家的老屋后头有两棵老荔枝树,据说是她初为人妇时就种下的。高不过屋檐,却年年结果。外婆那时候刚过花甲之年,身子骨还硬朗。她从不让我们这些孙辈上树,自己踩着颤巍巍的梯子爬上去,一手抱枝,一手剪果,经常折腾得满头大汗,手上脸上被枝丫刺出许多细痕。她笑着循循善诱:“荔枝好吃却难采摘,读书也一样啊。”可惜那时我们一群兄弟姐妹眼里却只有荔枝,没有理解外婆的良苦用心。尽管那时候经济不宽裕,但外婆却从不着急售卖,采摘下来的第一波荔枝总是先让我们吃个够,吃多了嘴干舌燥,外婆就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大盆绿豆汤,说:“上火了,要降火。”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后来因为学习工作,我们都离开了外婆。只有外婆守着她的荔枝树一直到老。“荔枝红了,快回来摘呀!”这是外婆托人捎来的口信。于是,城里的孙辈们便相约回来了,还带着同学朋友,浩浩荡荡,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这是外婆的高光时刻,她跑来跑去的,像孩子一样快乐。
现在吃荔枝,总觉得比不上外婆家那两棵老树结的果子。不是味道的问题,是人和光阴的故事。外婆早已作古,那两棵荔树也因为新村建设砍掉了。但只要每年荔枝一上市,我就会想起外婆,她笑得满脸皱纹,像熟透的荔枝,甜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