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里重新装修,客厅水泥墙贴上了漂亮的瓷砖,日光灯变成带水晶坠子的吊灯,连沙发也换成实木款的。唯独阿嬷的那张旧架子床没丢,依然占据卧室一隅。
暑假回家,我像小时候那样与阿嬷挤在这张旧床上,翻身时听见床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不由得好奇地问阿嬷为何不换一张大床,睡着更舒服。阿嬷听了直摇头,说她睡硬床板更习惯。接着又念叨这张床陪了自己四十多年,早就跟家里的墙、梁成为“一伙儿”,哪能说换就换。
仔细想想,这张架子床的“模样”似乎从未变过。它由四根柱子撑起一个床顶,三面还围着挡板,板上雕刻了精致的花纹,即使时间过去许久,纹路依旧清晰。床的外围还挂着一顶粉红色的蚊帐,纱面早被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不少小窟窿。但阿嬷总选择将它缝缝补补,一直不愿换新的。
这张床靠近床顶的位置,阿公还“加装”了一个用木板搭的置物台。它的位置不算低,我过去经常躺在床上,尝试伸直腿去够那些木板。可脚丫在空中晃了半天,始终碰不到木板,有次急了,我还在床上连蹦带跳,试图用脑袋去顶木板。后来个头长高,我站在床上,抬手不仅能摸到木板,还能轻松帮阿嬷拿置物台上的旧行李袋。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了,曾经够不着的高度,后来变成随手可及的日常,如同阿嬷的白发,不知不觉也添了许多。
说到那个旧行李袋,也算是“老古董”了,上面没有锁扣,拉链一扯便能打开。我曾翻过里面装的东西,知道当中有家里的族谱,也有几本塞满旧照片的相册。不久前闲来无事,我又翻了一回那个行李袋,才发现里面东西多了一些,其中有几本阿公以前爱看的书,书中的内容各有不同,有酿酒的配方,也有治病的草药方子。有本书的封面已不见踪影,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但翻开一看,还能瞧见阿公留下的笔记,我想这或许就是阿嬷将这些书收藏起来的原因。
关于这张架子床的回忆,总带着股热热闹闹的劲儿。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跟堂姐们在床上玩“过家家”,大家各自扯一张床单当披风,在床上绕圈走,模仿电视剧里的角色。有时懒得披床单,就直接分派角色,我抢着当“主角”,堂姐只得演“坏人”,有时还得反串“书生”。每次听见我们的笑声,阿嬷都会打趣说:“吵得能掀翻屋顶咯!”
这么想来,这张架子床的确不只是一件旧家具,它更像是一个“时光机”,装着一家人的生活点滴。阿嬷躺在上面,能想起阿公在灯下看书的模样,想起我和堂姐们吵吵闹闹的午后。看着那些雕花里藏着岁月的温度,补过的蚊帐兜着晚风的痕迹,连床架“咯吱”的响声,都像在跟过往打招呼。我猜阿嬷不愿换掉它,也是舍不得那些写满故事的岁月吧。
(作者系华侨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4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