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我老家，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个“灶脚”，这也是闽南人对厨房的称呼。那时的“灶脚”里大多有一个土砖灶或红砖灶，旁边堆满柴草、树枝、麦秸等“燃料”。

当时“灶脚”里的物件大同小异，当中比较特别的是“鼎”。这其实是本人对大锅的叫法，它们通常是生铁或精铁制成。鼎的用处很多，过节时可以用来蒸年糕、炖鸡鸭，做一些量大的菜。一些人口多的大家庭，平时也会用鼎做饭烧菜，老一辈人还将这样的饭菜叫做“大鼎饭”或“大鼎菜”。以前过年过节时，家家户户都会把鼎放在灶台上，再摆上一些供品，借此祈愿来年丰衣足食、家宅平安。除了鼎，“灶脚”里的常见物件还有菜橱、碗橱、米缸和“箸笼”。拨火棍、吹火筒同样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可以用来烧火煮饭。

印象中，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到家，我定能瞧见母亲在“灶脚”忙碌的身影。吃完晚饭，母亲又会在“灶脚”里一边洗碗，一边大声催促孩子们去做作业。以前夏季在“灶脚”里做饭是一件苦差事，灶膛里腾起的热气裹着油烟翻涌，经常熏得守在灶台前的人满头大汗，不时还会咳嗽两声。而母亲总在这片炽热里默默张罗着一家人的三餐，却从不抱怨。一次我帮忙烧柴，火星子溅到脸颊，疼得我龇牙咧嘴，那一刻才真切体会到母亲做饭的不易。

后来，我家的老厝改建成二层小楼，母亲仍坚持在院子里建一间厨房。面对家人们的反对，母亲只说“灶脚”是家中的重要地方，逢年过节时，全家人可以在里头蒸糕做粿，这样才热闹。其实老家许多长辈都和母亲的想法一致，觉得有柴火灶的“灶脚”，做饭不仅趁手，还节约电和煤气。这事让我想起过去与堂叔们同住的日子。当时住的大厝里“灶脚”不止一间，平时各家在不同的“灶脚”里做饭，互不打扰。但一到年节就都聚在一起忙活，有的“灶脚”里蒸糕粿，有的“灶脚”里做各种炸物。孩子一到这时就格外兴奋，一群人在几个“灶脚”间来回跑，只为第一时间品尝出锅的美食。

如今，“灶脚”的面貌变了不少，传统的灶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煤气灶、电磁炉、微波炉等新式家用电器。在我老家，传统的红砖灶已不多见，不少老厝的“灶脚”不是被拆除，就是变成堆放杂物的储藏间。而我家的厨房里也见不到鼎和“箸笼”了，鸡公碗多是摆在橱柜里当个念想，只有母亲依旧用着那间带柴火灶的“灶脚”，只是烧的柴草不像过去那样随手就能拾掇到。偶尔有亲戚来做客，她仍会在灶上蒸一笼粿，说用柴火蒸出来的才香。现在孩子们围着新厨房的电器转，对灶台边的拨火棍没什么兴趣，就像当年的我们，对母亲口中的“热闹”不以为意，直到后来自己成了家，才慢慢咂摸出点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