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婆婆惦记着老家门口的龙眼树是否已经结果，便喊我隔天陪她回去看看。记忆里十几年前初次去婆婆家，那棵龙眼树就在了。后来一家人搬到城里，平时无人回去剪枝浇水，这棵树依然野蛮生长，经年累月风吹雨打，枝叶长得层层叠叠，经常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炎炎夏日，树下总是一片阴凉。

这次回去一瞧，那棵龙眼树又是果实累累，一些低垂的枝条，抬手就能摘到上面的果子。听婆婆说龙眼结果有“大小年”之分，“大年”是指果实丰收，“小年”是说树上挂果稀疏或出现不结果的情况。看着眼前挂满果子的龙眼树，我想今年应该算是“大年”。听先生说过去这棵树上结出的龙眼，不仅能满足一家人的口腹之需，厝边头尾也常通过“以物换物”的方式，拿些小物件来换龙眼回去尝鲜。如果碰上“大年”，剩余的果子家里的孩子们还会将它们带去镇上卖掉换些零花钱。

正如闽南俗语说的“七月荔枝人人爱，八月龙眼送上门”，每逢盛夏过半，金黄圆润的龙眼就缀满枝头了。此时闽南地区的阳光充足，气候湿热，正好利于龙眼糖分的积累，果实吃起来更是香甜多汁。林语堂先生就曾在《我的家乡》一文中这样描述：“我的家乡充满了自然美，像院子里种着龙眼树、荔枝树、柿子树，引得我们做小孩子的经常用目光在树梢上摸索。”

泉州本地的龙眼个头偏小，滋味却很甜。用食指和大拇指按压果壳，晶莹剔透的果肉便呼之欲出，如果稍微用力挤压，透明的果汁还会顺着手指提溜下来。入口品尝，滋味就像诗中描述的“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醪”，感觉古人诚不欺我。

新鲜的龙眼除了能当水果吃，还可拿来煮饭或做菜，比如龙眼肉加米可以煮成甜稀饭，龙眼肉搭配蘸酱油能做成下饭菜。或许这些对外地人来说是“黑暗料理”，却是闽南人从小吃到大的“老味道”，就像吃本地芒果得配酱油，一点也不奇怪。

记得我儿时有次和父亲到厦门的姑婆家做客，一路颠簸导致晕车，到家后就食不下咽了。姑婆见状赶紧把去壳的新鲜龙眼放在晾凉的白粥里，还撒上了些白糖给我吃。没想到那一碗龙眼甜粥下肚，我顿感通体舒畅，反胃的不适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新鲜龙眼和荔枝一样不易贮存，可谓是“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因此风干或烘焙便成为这种水果的常见“保鲜”方式。制成干货的龙眼还得了“桂圆”这个别名，不仅能入菜烹调，更多增了一些美好的寓意。就像在闽南传统婚礼上，常见红糖和桂圆冲泡的喜庆茶汤，新婚夫妻也会一起喝用红枣、花生、桂圆等食材一起煮的“合欢茶”，象征“早生贵子跳龙门”之意。早年间毕业季，有些学生会按照古时候“束脩六礼”赠送老师六样谢礼，当中一样就是桂圆，借此来赞美老师品德高尚、教诲如甘甜桂圆般滋养学子。

从仲夏步入季夏，荔枝季也结束了，此时吃什么能续上这份甜蜜？我想明代李孔修的《咏龙眼》早已给出答案：“封皮酿蜜水晶寒，入口香生露未乾。本与荔枝同一味，当时何不进长安。”想来满树的龙眼，便是这个时节递来的第二封“甜信”，它延续着夏日的浓情蜜意，也让闽南的夏末更添几分独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