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吴昕孺的小说作品相比,其散文集更有心跳与脉搏,更具温度,更显出他日常生活的点滴。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有怎样的追求,他有过哪些际遇,他欣赏哪一类人,均可在其中捕捉到较为明确的点滴。因此,细细品读《书中自有人如玉》,实在是一桩满心欢喜、满怀期待的好事。
这本书是吴昕孺的朋友圈,他之所以成为如今模样,笔端有如许文字,与他们关系甚深。朋友圈里的朋友分两种。
一种是,有或长或短时间的直接交情的朋友,他们是吴昕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带来的智慧之光与给予的人性之暖,启发着他,推动着他,引领着他,是他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从二十五岁写出《鲁迅传略》,至五十岁推出《鲁迅传》第二版,再到七十五岁改定《鲁迅传》第三版,朱正先生精益求精、不懈前行之意志力令人折服。不管处在何时何境,诗人成幼殊先生都是青春的、美丽的,内心都是清澈如水的,都可以把沉重的悲哀融化在欢笑的光辉里。
一种是,从未与吴昕孺有过直接交谊,却是他或敬佩或感恩或带来深深思索的古人。他们是吴昕孺神交已久的人物,现实中与他素无瓜葛,并未降低友情的成色与分量。通过阅读,通过游览,通过更多路径的学习与汲取,吴昕孺一直从他们身上汲取非凡的能量。他们中的几个人,甚至为他的生命带来过一直不灭的光照。对学生的平和与宽容,在个性极强的钱玄同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对大学里的学生,一概称作“先生”,与相处熟了的学生,他则亲切地称为“兄”。还是钱先生,在北平沦陷后亦即人生的最后几年里“绝不污伪命”。可谓既平和谦逊又铁骨铮铮。
在这本书里,吴昕孺颇有为“朋友们”立传之初衷。当然,只是短传,他想把朋友们给他留下的最深刻印象,给他带来的最深远影响,他眼中的他们最独特、最耀眼的特质写出。充满细节与温度、充满情感与期待地写出,故而,吴昕孺笔下的文字注定是真挚的、真诚乃至真实的。在《蔡皋:屋顶花园的秘密》中,他写道:“七十多年来,无论世道如何干预她的生活,无论荣辱如何加之于身,她都像个孩子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蔡皋的淡定与童趣,经过几多风雨,此二种特质依然葆有其一已然可贵,二者兼有之人能有几个?
与此同时,这本书还可被视为吴昕孺的成长书。在朋友们的帮助、提携、鼓励下,他在文学世界里、在人性的天地里,一步步走到今日。他固然是写朋友,然而不可忘却的是,视角、观点、印象、影响莫不与自己密切相关。写朋友亦写自己,更多写自己的过去。于此书中,朋友在台前,他则隐身在幕后。这本书的写作,是吴昕孺的回头望。既是回头望,更是向前看。他深知,朋友们给予的一切,从来没有保质期。如果有保质期,那一定是永恒。
在这部书里,书籍不是全部,书是重要的通道或媒介。或者说,书位于吴昕孺观察人事、审视历史、品读世界的核心位置。他不是脱离现实,一味深陷书中,而是通过对书的细细品鉴,打开更宽阔的通道、更大更多的门,直达缤纷多彩、无限深邃的现实,以及难言、难以归纳的人性本真。
一看《书中自有人如玉》之书名,即可知作者是爱书人。细读过此书之后,更可知他是心怀真善美的谦谦君子,可谓温润如玉。这样的人,是容易让人心生靠近之意、亲切之心的。由此可知,他所拥有的朋友圈同样是温润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