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炽，午后的村道静得出奇，唯有蝉鸣流转。

道旁的龙眼树缀满果子，淡青的果皮泛着嫩黄，悬在枝头，像一串串倒悬的冰糖葫芦。这惹人模样，瞧着便口舌生津，指尖发痒，恨不能立刻剥一颗塞进嘴里。

漫步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一两棵枝繁叶茂的龙眼树立于房前屋后，不少人家里甚至还拥有成片的龙眼林。龙眼树喜温忌冻，对低温敏感，我老家德化就种不了龙眼树。

童年时，父亲做毛竹生意，常奔走于泉州各地，龙眼上市时，会买些回来给孩子们尝尝鲜。一年夏天，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家门口田里种黄豆。隐约的汽笛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父亲回来了。我和弟弟立刻跑去迎接，他不仅扛回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还用网兜提回一袋珠圆玉润的褐色小果子。他把西瓜递给弟弟，将果子搁在我手里：“拿着，这是你们不曾吃过的龙眼，拿回去分着吃吧。”我和弟弟回家后顾不上切西瓜，迫不及待地扯下一颗龙眼解馋。轻轻掐按果蒂，褐黄的薄壳“啵”一声裂开，洁白透明的果肉裸露出来，汁水顺着指甲溢出。我赶紧用舌尖去舔，只轻轻一抿，果肉便滑溜进嘴里，诱人的甜润瞬间在舌尖炸开。咬开果肉，吐出小小的核，甜味从舌根滑到喉咙，再到胃里，直抵心间。我忽然懂了这果子为何叫“龙眼”了。弟弟把他吃剩下的龙眼放在小木盘里，盖上盖子才下地干活。

晌午，我以回家喝水为借口偷懒，走到厨房看见那小木盘，忍不住掀开盖子瞧，几粒龙眼安静地躺着，充满诱惑。我走出厨房，冲着田里的弟弟大喊：“你的龙眼被我全吃啦！”弟弟扔下豆苗，飞奔回家，我用尽洪荒之力往屋后的地瓜园跑，弟弟见追不上，才放慢脚步。我气喘吁吁地嚷着：“我是逗你玩的，没吃你的龙眼！”成年后，家庭聚会每每谈及此事，我总嘲笑弟弟一番，他笑着，我们心里却都漾着一股说不出的甜。

物以稀为贵，龙眼在老家价格昂贵，平日舍不得吃。一年夏天，我和先生从老家去泉州市区拜访一位朋友，在县城水果店狠心买了一袋龙眼当伴手礼。待从朋友家出来，走到街上，见水果店里堆满龙眼，一问价格才几元一斤，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如今，我在泉州市区生活，常见龙眼树，不必像从前视龙眼为奇珍了，却仍百吃不厌。当稀罕变成寻常，那份甘甜并未褪色，而是成为日子里最踏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