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老家小住，收拾阁楼时，我又翻出那个旧青花瓷瓶。它瓶身上的釉色不再鲜亮，但匠人精心描绘的缠枝莲纹还清晰可见。

这个瓷瓶是阿嬷过去常用的物件。那时瓶里总插满鲜花，被摆在堂屋最显眼的条案上。每次经过闻到不同的花香，不用问，我便知道是阿嬷又往瓶里放了新的花。

听父亲说这个瓷瓶，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堂屋里摆着。阿嬷一向呵护这个老物件，不时便会拿软布轻轻擦它的瓶身。小时候的我纳闷阿嬷为何对一个旧瓶子如此上心？有次忍不住开口询问，阿嬷只是笑着解释说那是她出嫁时，唯一从娘家带走的贵重物件。后来离开家在外求学，我才慢慢看懂了阿嬷的心思，其实她是把自己对娘家的念想都寄托在这个瓷瓶上了。

阿嬷一辈子爱花，她常会从自家后院或者山野田间采摘不同花卉回来，再将它们插在那个瓷瓶里。春天，去后山坡采蕨菜时，阿嬷会顺手摘几朵杜鹃花带回家，连同翠绿的叶子一起插进瓷瓶，老厝的堂屋也随之变得春意盎然。盛夏时节，她会带我去菜园旁的小池塘，剪下一枝含花苞的绿荷，我有次问为啥不多剪几枝？阿嬷却说：“一枝放屋里欣赏就够了，剩下的要留着结莲子换钱呢。”到了秋冬，瓷瓶里又会换上菊花、月季或蜡梅。一年四季，青蓝色的瓷瓶都会插满各色的花，整个屋子也一直散发淡淡的香气。

不过，阿嬷很少允许我靠近瓷瓶，因为怕调皮的我手脚毛躁，一不小心就把瓷瓶碰坏了。每次见我在堂屋里玩耍，阿嬷都会坐在一旁边做针线活边守着那个瓷瓶。有一回，我跟邻居小伙伴在堂屋打闹，一不留神碰到条案，瓷瓶眼看就要掉落，阿嬷赶紧扔下手里的针线，快步冲过来接住。虽然及时抱住瓷瓶，阿嬷的膝盖却重重磕在地上。但她没在意，反倒先检查瓷瓶，确认没破才揉着膝盖站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还好没摔坏”。不过那次瓷瓶还是添了一道划痕，现在我再擦拭它时，指腹还能摸到那道痕。

后来，阿嬷不在了，我跟着父母搬到城里，回老家的次数渐少。可每次回去，我仍会忍不住取出那个青花瓷瓶来看看，它就像一个小小的时光宝盒，装着家里的过往，也记录着我和阿嬷相伴的日子。看见它时，我的脑海里常会浮现阿嬷的身影，仿佛下一秒便能瞧见她捧着花回来，一边笑着同我说话，一边往瓶里插花，屋里很快又会飘起熟悉的花香。

（作者系泉州市农业学校数影专业2023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