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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9月03日

稻浪滚滚

□叶森岚

孟秋时节,骄阳似火,稻谷飘香。这天手机收到父亲发来一张老家稻田的照片,还配了一句留言:“水稻成熟,丰收在望。”照片中一大片稻田像被裁开的黄绸缎铺开,耀眼夺目,让我看着又想起了过去秋收的热闹情景。

20世纪90年代的闽南乡村,收稻谷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集体活动,乡亲们总是今天你帮我家割稻,明天你家收稻,我去搭把手,闽南人也管这叫“联工”。虽然生长在同块地里,但每到成熟季,仍有些“性急”的稻粒先黄透,一些“慢性子”的稻粒还带着半抹青绿。因为这样,收割的日子便有了先后,邻里间轮流帮衬着收割、碾打、晾晒,才能确保熟透的稻谷都能及时颗粒归仓。

记忆中老家的秋收现场一向忙碌有序。那时候村里还没有收割机,割稻全靠人力。阿婶们皆是割水稻的能手,每次带上宽沿的大草帽,她们就会一头钻进稻浪里忙活,一群人的身影在稻田里若隐若现,在远处只能听见镰刀切割稻秆发出的“唰唰”声响。等一大片稻禾应声落地,松软湿润的泥土才渐渐露出来。此时,叔伯们都没闲着,他们把脱粒机扛进稻田,就开始麻利地“打”稻子。这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活,通常需要两个壮汉配合才能完成。力气大的叔伯会合力用脚踩动脱粒机的踏板,等滚筒“轰隆隆”地转动起来,再抓起一把把稻穗,用力抽打滚筒。滚筒下方放着一个木桶装稻粒,四面还支着一个竹编的挡棚,用于防止脱落的稻粒飞溅。

随着打谷机的滚筒越转越快,稻粒便像雨点般簌簌落下,转眼就汇成一条流动的金色瀑布。我们这些放暑假的孩子也来帮忙,一群人跑去拾起阿婶们割下的稻穗,抱起一堆再递到打稻子的叔伯们手上。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嬷则蹲在田边,三两下便把脱了谷粒的稻秆捆扎成束。这些稻秆晒干后可以当做柴火,或者沤成基肥,之后稻田翻耕又能“哺育”下一季的庄稼。

我印象最深的是孩子们中跑得快的阿莉,她是我父亲的学生,身板瘦弱得像根稻秆,割起水稻来却是一群孩子中最利索的。每次碰上我家收割水稻的日子,阿莉都特别开心,因为帮忙干完农活,她就可以从我家借走几本书回去看。那年她又来帮我家秋收,父亲想送她一套全新的《西游记》作为谢礼,她却拒绝了,还支支吾吾地说:“叶老师,家里的钱要给我妈妈治病,不能再供我上学了。”阿莉的声音很轻,却像在闷热的空气里打了个响雷,我看见父亲沉默许久,才开口对她说:“你一定要继续读书,学费我找大家凑一凑,不够的,我先垫上。”过了几日,父亲便揣着一个信封去了阿莉家。我也跟着去,一进屋就瞅见父亲从信封里掏出一叠卷着边角、浸着汗渍的纸币,有五元、十元,最多的是五十元,都是他挨家挨户凑出来的。就这样在乡亲们的资助下,阿莉又去上学了。

后来,家乡的水稻收获了一季又一季,考上大学又回乡反哺的大学生来了一波又一波,阿莉也学成归来成为村里小学的一名教师。二十多年过去,我在父亲发来的照片里,再次看见阿莉的身影,那张照片里的她拿着一把稻穗,看得出来是正在教孩子们认识农作物,一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株株弯腰低垂的水稻,扎根于这片土地,又向着远方伸展。

思绪回笼,我的耳畔仿佛又一次响起大型收割机的轰鸣声,那声音如稻浪一般欢快地穿越乡野,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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