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十岁出头吧,我捧起了厚厚的《红楼梦》,翻阅到第七回时,正巧遇上白露节气。看见书中提及制作冷香丸得用到“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我立马跑去问父亲:“白露时收的露水,味道是不是更甜?”父亲听后一乐,笑说:“要不你试着收集一些来尝尝看?”几个兄弟姐妹得知此事也很感兴趣,于是一群人一拍即合,当下决定第二天起个大早去收露水。生怕早上起不来,我临睡前还反复叮嘱父亲记得叫我们起床。父亲点头答应,还说不用起得太早,赶在日出前出门就行。
我们一夜都睡得不安稳,隔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等不及父亲提醒,就赶紧起床拿着碗,打着手电筒跑去屋外找露水。可伸手摸摸院子里的植物叶子,全是干的,一点都不潮湿,就连长在水井边的草叶上也没有水珠。难道是起得太晚了?可太阳还没有出来,不是说“朝露待日晞”吗?父亲见我们抱着空碗回来,便解释说:“俗话说‘南风反溡,北风凋厘’,南风才会带来露水,昨晚刮北风,自然不见露水。”原来白露时节不是天天有露水可收,怪不得书中薛宝钗会说:“只难得‘可巧’二字。”我好奇又问:“之后是不是收不到露水了?”父亲却摇摇头,说白露后昼夜温差逐渐增大,水土的湿气容易凝结成露珠,就像闽南谚语说的“白露白露,露水湿路”,白露过后的露水反倒会变多。
果然白露日过后几天,我们盼来了露水“降临”。不仅在芋叶、荷叶、莲叶等阔叶上找到了一小摊晶莹剔透的露水,从香附子、韭菜、牛筋草等植物的纤细叶片上也能收集到不少露珠。几个孩子手疾眼快地将花草上的露水抖到各自的碗里,转眼间就装了大半碗,之后再一起倒进一个大瓷碗中。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收集的露水有点浑浊,不似想象中那般纯净清澈,里面有灰尘、枯叶、花粉,还有几只蚂蚁浮在水面。我们本想用手捞掉杂质,父亲却说有滤水的窍门,只见他从厨房取来漏斗,又用棉球把漏斗的长嘴堵住,随后依次往漏斗里放进洗干净的小石子、沙子和木炭,最后才慢慢倒入露水。不一会儿,从棉球渗出来的露水颜色变得清澄透亮,汇聚在玻璃杯中一点杂质也看不到。将滤出的露水烧开,父亲用它冲泡了一杯菊花茶,每个孩子轮流抿了一口,都有些失望,感觉露水滋味没啥特别之处。后来读到《红楼梦》中妙玉讥笑林黛玉的话:“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我还跟父亲打趣说自己也是俗人,尝不出“梅花上雪水”与“旧年雨水”、露水与井水的区别。
转眼又到白露时节,想起当年和兄弟姐妹收集露水的往事,我便拉着家里小辈,照着从前的法子早起找露水、做滤水器。看着他们捧着碗忙得欢,喝着露水泡的茶,说和白开水没差,我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乐趣倒和从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