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执行:融媒体记者 吴拏云
在中国与世界的通商史和海洋史中,泉州是不可忽略的一个重要节点,它充分展现了中华文明的风格特点:对外开拓,海纳百川,多元文化求同存异、和平共处。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海洋文明和陆地文明的互动,以及泉州人乘风破浪的开拓精神,都是我们当代应该去讲的故事。
我们写小说本质上来说写的都是人性。古代和当下可能它的历史背景会变,社会规则会变,科学技术会变,但是人性本身是不会变的,比如对父母的亲情、对子女的爱惜,这些人类情绪从古至今并没有变过。所以我们实际上最终写的还是人性本身,只不过是说恰好人性发生在过去、在现在,或者在未来。
我的原则是不去改变历史,那么最大的困难在于: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如何让读者还愿意读这本书?比如《两京十五日》的主角是宣德皇帝朱瞻基,读者在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就知道这个人一定能活到最后,并且能够顺利登基。整个小说中,最大的悬念已经消失了,那么怎样在这种悬念消失后,还能够让读者愿意继续读这部作品?这是创作中最大的挑战。我一直对京杭大运河有着浓厚的兴趣,总想为它写本书。不过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京杭大运河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牵涉的地域之广,涵盖的维度之多,让人欲言而又无从着手。宣德皇帝当太子时从南京到北京的这次千里狂奔,恰好能够为我提供一个精准的切入点,借机把明代京杭大运河的风貌带出来。当然,故事篇幅所限,杭州、苏州等地并没涉及,反倒是不在运河旁边的南京、济南颇有戏份。所以,我选择宣德登基这一题材,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他提供了一个讲述大运河的故事基础。其实严格来说,宣德这一次回京并没有记载说他走没走运河,但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我希望能通过他的经历,用一个精彩的故事把漕运之于大明的关系讲清楚,让读者印象更深刻。
我觉得作品的可读性是第一位的。如果一部文学作品,让人读都不想读的话,就谈不上后面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我在年轻时沉醉于三国文化,觉得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后来对历史研究深入后,我意识到风起云涌的背后,是“兆民呼嗟于昊天,贫穷转死于沟壑”“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的沉重。但这些描写毕竟还是太宏大了,兆民也罢,万姓也罢,都是作为一个抽象的整体概念。直到我在一个展览上看到一块砖,才深切地体会到一个渺小个体的痛苦。这是一块东汉末年的铭文砖,其上刻有26个字:“王复,汝使我作此大壁,径冤我,人不知也。但抟汝属,仓天乃死,当搏……”意即:王复(这或许是监工的名字)你逼我做如此繁重的劳动,快要把俺逼死了,别人都不知道。等到苍天要死之时,俺就要奋起跟你们拼命!我没有想到,早在黄巾起义前十四年,太平道的宣传就已深深渗透到社会底层。这位刻字的小砖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压迫被剥削,苦不堪言,只有面对着冰冷的砖头,他才敢稍稍吐露出愤怒以及深藏于内心的期盼。一叶知秋,像他这样的人,在东汉末年不知还有多少。他们的怒火如岩浆一般突破地表,将东汉王朝彻底埋葬。
所以,这块砖头是一个绝妙的象征。它告诉我们后人,三国乱世的开启不是因为那些英雄人物,而是因为一个亳州小砖匠的愤怒。这一个小人物就像长江里的一滴水,无足轻重,但如果千千万万个水滴都有着同一种愿望,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移动,那便可以汇聚成大江大河,形成我们所熟知的历史潮流。英雄人物们高高站在潮头之上,显眼而煊赫,但他们并不是潮流本身。历史的走向,终究是由广大人民的意志所驱动。
当我们带着这样的意识去重新审视历史,会发现即使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也能被看到更丰富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