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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09日

三十年前的那场雨

□庄 生

天边闷雷滚滚,像远方战车的车轮一阵阵碾过泼墨般的云层。天光骤暗,突然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望着骤雨,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一个雷雨天……

三十多年前,统招大中专生毕业是包分配工作的。不管去向如何,总还有两个月才上班。这两个月并不好捱,左邻右舍的姑娘们一放假,不是帮家里干农活,就是做点针织绣花之类手工,赚些小钱贴补家用,惠安女的勤劳贤惠把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我衬得游手好闲、黯然无光,隔三岔五被父母数落。农活实在是做不来;织绣倒是“慢工出细活”,可是为那十几元钱把我的近视眼熬得度数越发深了,纯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心想,何必以己之短较人之长呢,一赌气,我揣上为数不多的积蓄,独自到市区找暑假工。

出来了才知道,自己做不了的远不止农活和织绣。望着中介店门前花花绿绿的招工信息,茫无头绪,不是自己没技术,就是人家不收短工。眼看晌午已过,工作没找到,中介费、雇车费、餐饮费倒是搭进去不少。手头的钱所剩无几,满怀失落的我只好打道回府,打算次日再来试试运气。

为了省点钱,挽回一点损失,我一路徒步到东门头等公共汽车。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车来。我决定一边往前走,一边留意回程汽车。没想到一直走到仕公岭,仍然看不到一辆返程公共汽车,只见一个路牌下,聚着一大群候车的人。我加入了那群男女老少,和他们一起张望市区方向的来车。不断有一些等不及的人搭上沿途揽客的面的走了,路牌下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我一个人。

夏季的天空果然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霞铺云锦,转瞬间便乌云滚滚,狂风卷地。汽车还是不来。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忽然一辆摩托车远远开来。开车的是个身材颀长、面庞黧黑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朝他挥手。等他停下来,我嗫嚅道:“你是去惠安县城吗?我……我搭不到车,要下暴雨了,能不能捎带我一程?”我巴巴地望着他,心想素昧平生,他不带我也是常情。若他拒绝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感激地上了后座,车后还绑着一个鼓囊囊的工具袋。

天色越来越暗,我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闷雷,心一阵阵揪紧,祈祷着老天爷千万不要下雨,要下也得憋到城关再下。才刚到洛阳桥,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让我罩上雨衣,载着我在大雨滂沱的道上疾驰。突然一个霹雳划过天空,紧接着一个响雷。自小就怕雷电的我,不由得失声惊呼,趴在他背上“哇”一声哭了出来。他把右手往后一抄,扶着我说:“不怕,坐稳当,很快就到了,没事的哦,没事的。”他的宽慰使我逐渐镇定下来,止住了哭泣。我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狼狈地缩在他身后,仿佛那是一堵能躲避风雨的坚实的墙。

到了惠安城关,雨势渐收,一道彩虹挂在天边。我看到一辆公共汽车停在路边,我说:“谢谢你,我可以搭车回去了。”他停下车,把我放下。看着他满脸的雨水和湿透的裤子,我有点羞赧地把钱塞到他手里,自感这一举动有点冒昧,可是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他摇摇头,说:“刚好顺路,捎带一程而已,不用钱。”然后调转摩托车头离开,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这位惠安大哥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在哪里做工,现在又是在哪里忙碌,甚至他的身材样貌也在日久天长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可是每当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时,我常常会想起刚刚迈出菁菁校园的那个夏季,那个淳朴善良的惠安大哥载着我在暴风雨中疾驰的情景。往后的人生路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我总是坚定地相信人性之善,从而也尽可能以同样善意宽待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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