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鹏程

在闽南语中，“苦”的发音与地瓜干近似，在我老家，本地人也将一种地瓜干制作的食物称为“苦粿丸”。它的名字听着苦，吃起来又香又甜，因此还隐含着“苦尽甘来”的好寓意。

听家中长辈说，苦粿丸最早出现在泉港地区，以前当地渔民出海捕鱼时乘坐的是木船，在这种船上生火煮饭容易引发火灾，而海上风浪大，船行驶过程中经常颠簸，带汤水的食物也不方便携带。于是渔民们就地取材，将家中的地瓜干碾碎成粉末，加水搅拌后搓成丸子，蒸熟后再带上船当干粮。后面有人开始往丸子里塞馅料，起初是简单的红糖馅，后来慢慢花样变多，又添了咸肉馅、咸鱼馅等口味。

苦粿丸对我来说不陌生，因为小时候经常能吃到。过去每年地瓜收成后，家里大人会先把完好无损的地瓜挑出来，将它们堆放在墙角，上面再盖一层地瓜藤，说是能减少水分蒸发，这样地瓜留到冬天食用仍很新鲜。一些被锄头碰破皮的地瓜，大人们便把它们晒成地瓜干或做成地瓜粉，当中的地瓜干就被称为“苦粿”。平时除了拿地瓜干煮饭熬粥，还可以将它们磨粉，再做成不同的食物。如果觉得质地不够黏稠，有些人家还会往地瓜干里加点地瓜粉，搅拌后揉成面皮裹入红糖馅，搓成丸子的形状，苦粿丸就算大致做好了。

蒸苦粿丸也有讲究，得先在锅里放一个大碗，再在碗里铺一层高丽菜叶垫底，最后才将苦粿丸放进去蒸。等待的时候，家里大人还会另外取一口锅，将拍碎的葱白和切成丁的葱管放进去翻炒，随后浇一小勺花生油“逼”出葱的香气，就是一锅香喷喷的“葱头油”。接着烧一锅热水，舀少许豆豉酱和盐入锅，拌入“葱头油”调和便是“浇头”，待苦粿丸蒸熟后将“浇头”淋上去，即可品尝。每到这时，不用大人招呼，我定会立马拿着碗过去要几个苦粿丸，然后蹲在厨房门口，一边吃一边听大人们聊天。往往几口下去，空瘪的肚子也有了些“福相”，那些苦粿丸吃起来有饱腹感，滋味也特别，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涩味。我儿时觉得这个味道不够好，但长辈们总说这是苦粿丸的“正宗味道”，便不再排斥了。

早年间，有些人家会切点咸肉做苦粿丸的馅，那也是逢年过节省下来腌在盐缸里的猪肉。有时候亲戚做了咸鱼送来，我家里大人便拿这些鱼肉来做苦粿丸的馅料。不过无论是咸肉馅或咸鱼馅，吃起来都很美味，滋味也比红糖馅的香。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超市里的零食、点心琳琅满目，饭桌上的菜肴变得丰富多样，家里很少再晒地瓜干、磨地瓜粉，更没人费功夫做苦粿丸。年轻一辈鲜少听过这种食物，连有些长辈也渐渐忘了它的制作方法，曾经常见的苦粿丸，就这样慢慢淡出日常的餐桌。不过我仍不时想起它的滋味，脑海里也会浮现以前家里常出现的问答场景：“今天煮什么？”“要不就做苦粿丸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