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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1日

深山行吟

《深山欲雪》 傅菲 著 花城出版社

□蔡育姬

一个人要有多么深沉的热爱,才能在面积两千余平方公里、有着广袤原始森林的山脉下扎扎实实地客居三年。三年中,他全程走过境内所有主要河流,数次徒步考察以探寻源头。沉浸式走访三十多个荒村,看乡民种菇种笋、养鱼养蜂,去山麓观察植物与鸟类,做生活样本调查。沉入自然现场的他把触动与认知化诸笔端,寄寓自己纯粹的自然精神,于是有了自然文学温情之作——《深山欲雪》。

他,就是傅菲,自然文学作家。向往自然的我深深地沉迷于他的文字,从《元灯长歌》到《客居深山》《深山已晚》《雨中山果落》,再到《深山欲雪》。我流连于作者笔下的山林荒野、自然风物、流水虫鸟,共鸣于他对孤独的钟情与享受,折服于他野外实践和田野调查的写作观,更钦敬他锲而不舍地用文字唤起我们的初心。

整本书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诗意深邃的“江河记”、广袤素朴的“荒野记”、丰富多样的“虫鸟记”、永不枯竭的“物则记”、烟火葳蕤的“茶食记”。文字联袂,仿佛一幅流动的自然图景:水在蜿蜒,鸟在飞翔,鱼在斗水……意境幽远,沉静动人。

他是水的知音。他写水,不仅写了水的源头与去处,写了水里名目繁多的鱼,写了自己把一方山河的滋味融进一碗鱼冻的生活,写了河边望水的母亲,写了逐水而居的山民,还写了水的变幻与恒定、奔波流转而又悠然自得的情态。饶北河、长乐河、花林溪、汾水溪……一条条或宽或窄或急或缓的河流,奏响一曲曲生命的旋律,令“灵魂变得像河流一样深邃”。

“野溪谷”“风暴坞”“引浆源”……一个个野性十足的地名把我引入了“荒野记”。为了呈现乡村生态原貌,傅菲用写实的文字,为后人留下珍贵的乡村记忆。“田畴荒芜,朴素得有些动人,也令人伤感。”“种菇的人在老去,年轻一些的,外出谋生”……读着读着,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个在荒郊野外踽踽独行的身影,似一片秋叶,飘飘浮浮,孤独而自洽。

“除了木柴,唯有一缸冬菜,与我度寒冬”,这是扉页上的一句话,出自《冬菜记》。我喜欢这句话弥漫的安静和清简。深山已雪,万物凝息,虫鸟俱静。一垛柴,一缸菜,一个人,“看着雪落南山,枝头堆白,苍山消隐”,读来竟有张岱湖心亭看雪之空灵。剥离了现代文明的繁杂,生命孤独却丰盈。韩愈在《送李愿归盘古序》中写道:“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观自然享清寂,颇为安适。傅菲的文字亦有如此清心之效,冷峻内敛,恰似一方涤荡喧嚣的静心帖。

万物有趣且有灵。不论是普通如锯木郎、黑蚱蝉、臭屁虫、画眉、黄脚胡蜂抑或是寒枝树叶、空谷四季、方塘冬林,作者对飞羽生灵、草木气象的观察细致入微、叙写翔实动人,足见其扎实的博物学素养,这让他的作品既真实可信,又富有文学感染力。从动植物联想到人类,探寻草木与人类文明之间的关系,万物共生共存,矛盾而又和谐,总是能触发我们的思考:作为人类,我们该如何善待自然、善待万物。傅菲总是躬体力行:提醒挖草药的人不可灭绝式挖采,应留下根须,用泥巴覆盖,让植株成活;做麦穗鱼实验,监测水质生态;他心疼被矿场废水毒死的鱼,“没有鱼的河,是一条死亡之河”。他说,对自然、对自然界的生命,最好的保护就是维持自然原状。

乐黛云在《我所知道的北大校长们》一文中提出:“知识分子应保留一点创造性的不满的火星、一点批判的精神,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某种张力。”正是带着一点“不满的火星、批判的精神”,傅菲的作品超越了简单的景物描写,充满了对生态平衡的关怀,对所有生命的敬畏,对死亡与永恒的深刻思考,他看见、书写、思索,也焦虑、茫然,却又充满期待。他用文字承载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唤起我们对自然的认知与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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