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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23日

乡村“匠客”

□徐仁河

以前,老家那些匠人踏进我家的院门是有规律可循的,因为他们的活计总跟季节有关。

岁末年初,裁缝师傅就经常来我家,他一脚跨过门槛,一进屋就开始跟我母亲商量要做的衣服件数,接着又会抓紧时间帮一家老小量尺寸。几天后拎着新衣服上门,裁缝师傅还随身带着烫斗和熨斗。烫斗是一块不大的三角铁,插在炭火里,等烤热了就能给衣服“烤边”。熨斗则是在它的“腹中”装进炭火,之后往衣服上喷点水,就能用熨斗将它熨平整了。之所以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童年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看见裁缝师傅使用烫斗和熨斗,总觉得很新奇。

开春后,桶匠和篾匠就一前一后上门来了。桶匠会把我家的破旧水桶、放秧苗和装鱼货的盆修复好。篾匠的活计则多一些,修补和新做的不少,有斗笠、簸箕、篾席、蚕匾、粪箕和菜篮。这些器具都要赶在雨季和鱼汛到来之前做完,篾匠只得连续几天来我家。但他从不嫌多,每次都是麻利干活,孩子们凑近聊天,他也会笑眯眯地回应。有次他还腾出手给我做了一个“虾笼”当玩具,让我高兴了许久。

秋雾浓重的季节,是木匠和砖匠开始忙活的时候。谁家的谷仓需要翻修,哪家的牛圈要修补,都得请他们来处理,村里一些人家打算盖新厝,也需要请来木匠和砖匠。为了赶工时,这些匠人有时会一起上阵,比如砖匠砌墙时,木匠就在一旁刨梁。若是有人家要办喜事,需要添置樟木箱子、梳妆台子、脸盆架等物件,请来的就只有木匠。我父亲也会做木工,过去农闲时,他就上门帮人打家具,或是给盖新厝的人家当帮手,借此赚些钱补贴家用。不过因为接了别家的活,父亲有时便顾不上自家的事,若是家里的屋子、鸡棚要维修,反倒得请别的木匠上门处理,因此母亲还常抱怨说赚的钱左手进、右手出,得不偿失。

入冬后要“补冬”了,得杀猪宰羊,杀猪匠一下就变得“抢手”了。过去来我家帮忙杀猪的牛二伯,总得父亲三催四请,他才会上门,每次来还带着一大帮徒弟。母亲把养了一年的猪赶出圈,牛二伯便拿着一根长铁钩勒住猪的颈部,将它拖上“屠凳”,待父亲把鞭炮点燃,再一刀砍下去。眼看猪血喷涌而出,徒弟们立马拿着大盆去接。听牛二伯说杀猪的第一刀尤为关键,一刀下去让猪血流干净了,肉质才鲜嫩。如果猪血多得装满一大盆,还有另一层深意,代表着主人家之后的日子能过得红火、兴旺。牛二伯每次杀完猪,就在父亲的陪同下坐在堂前八仙桌旁喝茶,剩下给猪去毛剔足、开膛剖腹的小事则交给徒弟们去料理。等吃了“补冬”的猪肉,我又会在心里算着时间,估摸着做新衣的裁缝师傅又该上门了。

日子就这样随着匠人们的脚步流转着,冬去春来,夏尽秋至,烫斗的炭火、篾丝的清香、刨花的木屑、杀猪的喧闹,轮番在农家院里“上演”。如今老家的匠人少了,可那些带着温度的物件和记忆,还留在旧屋的角落,就像母亲偶尔翻出的旧衣服,衣角还留着当年烫斗烤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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