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几场降温，给城中不少树木的枝叶蒙上了一层冷色。不过落羽杉是例外，它们的叶片颜色仍是暖色，远观就像枝上燃着一簇簇火苗。

这个时节想要观赏落羽杉，我会去森林公园走走。沿着蜿蜒的石阶往前走，不多时，一棵棵落羽杉便闯入视线中，排列成方阵的它们，枝干峻拔，仿佛直抵云霄。随着气温下降，落羽杉树皮的颜色都变成深棕色，时而一阵风吹过，还把木香烘得更加浓郁。

落羽杉的叶片颜色都属于红色系，但层次很多，有浅红、绯红、酡红、橙红，还有棕红、焦红、绛红，片片叶子交错着，犹如打翻了画家的调色盘，将万千暖红揉碎在枝头，亮眼又热烈。走近抬头看，枝叶间悬挂着一些小球果，它们随风左摇右晃，时而一颗掉落，还会带走几片落羽杉叶。拾起来一瞧，我才发现这些树叶的形状似羽毛，抛向空中被阳光映衬着，转瞬间投下一道飞舞的光影，怪不得这种树叶有“落羽”的别称，想来或许就是取“羽叶纷飞，落影轻摇”之意。

被美景吸引而来的不止我，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瞧，那位围着白色围巾的女孩，此时正抬头仰望着落羽杉，那画面好似文艺电影里的一幕。树下还有几位少年在玩角色扮演，他们穿着武侠长衫，手持长剑道具，腿侧弓步，在镜头前喊着“我是人间逍遥客”，宛如闯荡江湖的大侠。不远处，一位带着孩子的家长在收集掉落的落羽杉叶，看她把叶子装进透明小袋，我猜是打算带回家做手工。小朋友只帮忙捡了几片树叶，便被脚边滚过的小果球吸引了注意力，随即丢下树叶就追了过去，脆生生的笑声很快在树影里飘荡开。

不同于游人短暂驻足，鸟儿是落羽杉间的“长住客”。只见一群麻雀“呼啦啦”飞来落羽杉上落脚，它们扑棱着灰褐色的翅膀在枝桠间蹦跳，清脆的啾鸣声也为这片树林增添了几分灵动。突然发现一抹亮色，我定睛一瞧原来是麻雀群里有一只褐柳金翅雀，或许是感觉有人盯着它看，这只鸟展开了橄榄色的双翅，那模样好似模特展示身上的衣裳。这让我想起不久前遇见的那只树鹨，它当时停在落羽杉的枝上歇脚，见有人靠近也没飞走，反而拍打着黑条纹的羽翼，好像在跟人打招呼。不同于别的鸟儿在落羽杉间飞舞、俯冲、追逐，一只小燕雀显得有些特别，它挺着橘红色的胸脯，正心无旁骛地在枝头练习着并脚跳，那样子如同刚学步的孩童，让人不忍出声打扰，只好远远观望着。

从朋友那得知西湖公园的桃花岛上也有落羽杉，上周末傍晚，我特地跑去一探究竟。那些临湖岸而长的落羽杉，的确别有一番风情，它们的叶片颜色同样有层次，只不过赤橙黄褐中还夹带着点点绿意，从远处看，宛如美人临水梳妆，举手投足间，尽显婀娜之韵。落日余晖洒落，十里红霞铺陈在天边，落羽杉又像是萃取了红霞的光波，将满树的叶片染得愈加明媚，仿佛也把湖水映得一片通红，甚是耀眼夺目。

我看着眼前的美景，忽然想到卢纶写的那句诗“落羽羞言命，逢人强破颜”，还有李白笔下的“落羽辞金殿，孤鸣咤绣衣”。古人常用“落羽”意象来表达哀鸣，借此抒发怀才不遇的失意与漂泊之愁。然而冬日的落羽杉却有着不一样的姿态，它们的树叶红得坦荡，落得从容。不管是挺立在森林公园里与游人、飞鸟相伴，或是在西湖岸边映着湖水与晚霞，这些落羽杉都没有半分萧瑟，反倒把冬天的冷清驱散了些，也将寻常冬景衬得愈加鲜活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