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芳
在短视频平台看到自助糖画机在做糖画,仅一两分钟,机器就把顾客选择的图案“打印”出来,惟妙惟肖。对我来说,机器较之手工,少了一种滋味。
我心底珍藏着一幅关于糖画的喧闹图景。在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每当放学铃声响起,穿过校门奔涌而出的小学生们,就像一朵朵翻滚的浪花。如同每一朵小浪花总能在触及礁石时达到情绪的沸点,小学生们也会在校门口的各色摊点前停住脚步。校门口整齐地排着一溜的摊子,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每个摊子都被孩子们“煎”成了一个个“荷包蛋”,阵阵欢笑声和呼喊声像滋滋作响的油花,吸引来更多孩子,把一个个摊子包成里外三层。其中最具人气的,就是糖画摊子。
做糖画要避开炎热的天气,我们仅在初春、深秋和冬天,才能看到糖画摊子。糖画师傅的手边总有一锅黏稠度适中的糖浆,用炭炉小火慢慢煨着,“咕噜”地冒着琥珀色的细小泡泡。当甜香味袭入众人鼻尖,按捺不住的孩子必然要掏出兜里的零花钱,豪迈地大喊一声:“买一支!”猛搓双手,仿佛这个动作能让运气变好一些,再将手伸向摊上的转盘。糖画师傅是不让顾客自由选择图案的,摊上摆个转盘,上面印着十二生肖的图案,顾客与哪个生肖有缘,全靠手下的运气。每个人都想要转到龙——龙的图案最复杂,线条最多,用糖量最大,还最威风,但龙总是很难被转到。转子被一次次拨动,伴随着一阵阵喝彩声,可爱的动物糖画被师傅画了出来。它们虚实结合,活灵活现,或憨态可掬,或活泼灵动,它们在做出来的一瞬间就会被新主人疯狂地喜欢上。
即使概率比较低,仍然会有转到龙的幸运儿。他们攥起拳头振臂高呼,在原地来回蹦跳,宣泄过激动的情绪后,会安静下来,与围观者一起屏息凝神,等待一条龙的诞生。糖画师傅也显得更加慎重,他用铁勺搅动着锅里的糖浆,眼神估量着石板的尺寸,在脑海里确定好龙首和龙尾的位置,便胸有成竹地下“笔”。此时铁勺就是糖画师傅的笔,糖浆是他的墨,意在笔先,不带有一丝迟疑。师傅腕间发力,随着淋、绕、提、拉动作的变化和勾连,龙首、龙躯、龙尾逐一呈现,用起子点上眼睛,在糖浆凝固前把竹签粘到龙身上,最后用铲刀从边缘处将糖画轻轻挑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朋友们高举着他们的龙,像举着国王的权杖,迎着一众羡慕的眼神,昂首挺胸巡游几圈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谁又舍得吃这么精致的艺术品呢?他们一路只会小心翼翼地舔几口,等到糖快化了才舍得吃掉。
艺术与美食结合,就是我念念不忘的糖画滋味。每逢节假日,我的内心总会涌起冲动,到古城的街上,拨开如织的人流,寻觅糖画摊子。糖画摊子前总能围满人群,总被由衷的赞叹声包裹。历经多年后回望过去,我在记忆中的滋味里又品出了新的一层味道——糖画师傅精湛的技艺背后,必然是日复一日的勤练不辍。他们在驾轻就熟的技法里融入个人对糖画艺术的理解,于是在每一个糖画摊子上我们都能品鉴到不同的风格。而人们对这种技艺的欣赏,对匠人精神的认同,也让糖画文化得到另一种传承,形成新的糖画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