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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15日

母亲的菜园

□陈建全

在老家周边,母亲的菜园,是一垄垄在岁月里越耕越软、越种越深的土地——她种下的,何止是几畦青菜?

母亲没上过学,是个淳朴的家庭主妇。她的世界,总绕着那几块菜园子转。这一片是翠绿的芥菜,那一畦爬着嫩绿的丝瓜,边上还点缀着几株红彤彤的辣椒。春天有芥菜、空心菜,夏天有丝瓜、茄子,秋冬换种白菜、萝卜。她总爱蹲在菜畦边,轻轻拨弄菜叶。

那些年,我们兄妹四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母亲的菜园成了我们碗里最实在的着落。天蒙蒙亮,她就提锄下地,露水打湿裤脚,泥土沾满双手。我常记得她挑水的模样——水桶在肩头微晃,身子却挺得笔直,一步一步从山脚挑到半山菜园。傍晚,她又从猪栏运肥,一筐筐农家肥细细撒在菜根旁。父亲闲时会帮着修补菜畦篱笆,或是帮挑水肥,两人话不多,脚步却总踩在一处节拍上。

后来,我们像种子一样散进城里。电话里,母亲总说菜园长得旺,从没提过她一个人浇水时,腰弯得更久了,只叮嘱我们多吃新鲜菜。

每个周末清晨,母亲早起去看菜园,琢磨着哪棵芥蓝留给大哥,哪根黄瓜留给我,哪棵萝卜炖汤给她外孙女吃,哪些可以寄给三弟。等我们拖家带口回老家,孩子们一下车就叽叽喳喳冲进菜地:小孙子认韭菜,小外孙女摘茄子,孩子们调皮地在萝卜地里打滚。母亲跟在后头指点:“这根嫩,那棵甜,别踩着菜苗。”她弯腰帮小孙女摘够不着的番茄,刚拔的萝卜在衣角擦擦,掰一段塞进孩子嘴里:“尝尝,甜得很!”

父亲坐在老芒果树下劈柴,望着菜园里的热闹。孩子举着黄瓜跑过去献宝,他便放下柴刀,用粗糙的手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眼角堆起笑纹。炊烟升起时,母亲在灶台前忙碌,刚摘的青菜洗净切好,热油下锅“刺啦”一声,满屋清香。

吃饭时,父母看着孙子们抢菜,那高兴劲儿像吃了蜂蜜。母亲往孩子们碗里夹菜:“多吃点,这都是放心菜。”父亲插一句:“你们奶奶老早就摘的,带着露水呢。”

如今,菜园早已不是当年换学费的“钱袋子”,而是母亲打理的“健康存折”。她总说:“外面的菜,农残多,咱家的连片黄叶子都没有。”

这两年,孩子上大学去了。我偶尔做饭时,会想起母亲蹲在菜畦拔草的背影。我曾在电话里说:“妈,别太累了。”她轻轻回:“不累,地是越耕越软的,心也是。”我才明白,她耕耘的何止是菜地?那是为我们预留的故乡,一方永不荒芜的心田。

如今我读懂了“健康存折”的珍贵。当我站在超市蔬菜架前,眼前总浮现母亲的双手——沾着泥,带着茧,却能把普通的菜籽,种成我们生命里最踏实的光景。

母亲从不说大道理,只是日复一日弯腰、播种、除草、施肥、浇水……她的菜园,像山里人一锄一锄垒起的梯田不言语,却稳稳托住四季绿意,也托住了我们走出大岭山后的安稳日子。

“持家”这两个字,我是在母亲朝向泥土的那一弯腰里读懂的。她的菜园子,撑起的不只是餐桌上的清香,更是我们无论走多远,都能回来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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