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斜对面一堵墙的墙缝里,有两株小叶榕,它们没有沃土,靠墙缝里的尘土与偶然的雨水存活,在砖石的禁锢中悬空生长。
右侧的榕树像从墙缝里“钻”出来的绿色瀑布,灰褐色的枝干牢牢嵌在水泥墙隙里,数不清的气根如苍劲的缆绳垂落,有的悬在半空,有的刚刚触到墙脚的砖石,却撑起了遮天蔽日的树冠。叶片是鲜亮的绿,层层叠叠铺满墙面上方,在蓝天映衬下,像给老房子披了件生机盎然的外衣。左侧的榕树较小,它在楼体顶端的缝隙扎根,根系顺着墙面蜿蜒向下,枯黄的气根裹着斑驳的墙体,而顶端的枝叶却鲜绿茂密,像从老楼“头顶”长出的绿冠,与泛黄的镂空砖窗相辉映,成了城区里最具反差萌的风景。
惊蛰的雨丝刚掠过巷弄,右侧那株榕树的枝丫便透出嫩黄。米粒大的新芽裹着绒毛,从灰褐色的枝干里钻出来,像谁偷偷撒了把碎金。气根还悬在半空,却抢先把新绿缀满墙沿。风一吹,嫩芽颤巍巍地舒展,没几天就成了翡翠般的新叶,层层叠叠地挡住了水泥墙。左侧那株更叫人惊叹:它几乎贴在墙皮上,气根大多没沾着土,却把新叶铺得更张扬。路过的阿婆踮脚看了看新叶:“这树啊,比我家孙儿长得还快。”
入夏,太阳把墙面晒得发烫,两株榕树却成了老房子的“绿伞”。右侧那株的树冠已遮了半面墙,深绿的叶片油亮得能映出蓝天,蝉虫趴在枝丫上鸣唱,翅膀震得叶尖轻轻晃。风穿过叶隙,把草木的清香吹给墙下摇蒲扇的老人,连聒噪的暑气都降了几分。暴雨来时最是惊心:狂风卷着雨珠砸向墙面,左侧的榕树枝干被吹得打弯,气根像绷紧的缆绳,却始终没松劲。雨水顺着根须灌进墙缝,它反倒趁势抽了新枝。等雨停时,叶尖还挂着水珠,衬得绿意更鲜亮。
秋分过后,风裹着桂香,两株榕树的叶色更不一样了。右侧那株的叶色转成深墨绿,像被时光晕染的墨痕。放学的孩子蹲下来捡叶,指尖摩挲着叶脉:“这树的叶子,比书签还好看。”左侧那株的叶片较绿,偶尔有叶子飘落,打着旋儿。气根愈发遒劲,悬在空中,那样子,分明写着“倔强”二字。傍晚的霞光漫过树冠,把叶尖镀成暖金,连斑驳的水泥墙都温柔起来。
冬天来临,寒意浸了街巷,两株榕树却未显颓态。右侧那株叶色更深了些,风过时枝条轻晃,像在跟墙下的人们打招呼。左侧那株的气根已枯了几缕,却把仅有的绿意聚在顶端,灰褐色的枝丫衬着灰白的墙,就像一幅水墨画。偶尔下霜,枝丫裹了层细白,路过的人裹紧衣领,却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两株没沾过沃土的树,竟把冬的萧索,长成了生命的韧性。
年复一年,老房子的墙皮褪了色,两株榕树却把根扎得更深。它们在春里抽芽,夏里遮阴,秋里沉淀,冬里坚守,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却在墙缝的方寸里,把每一季都过成了生长的诗,像极了这座山城的日子,平凡,却带着勃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