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顺济桥头，看晋江水逶迤东去，此时涨海声响，我想起了一个人，还有这座桥与万国商的往事。

邹应龙，南宋嘉定年间泉州郡守，顺济桥的倡建者。顺济桥，横跨晋江之上，桥建成之后，德济门外有“画坊八十”，云集“市井十洲人”，其时“四海舶商、诸蕃琛贡，皆于是乎集”。涨海声中，樯帆簇拥，万商云集，俨然是一卷宋元时期闽南版的《清明上河图》。

如果时间是条河流，那么横跨在晋江之上的顺济桥就是岁月的书签，夹在时光的褶皱里，标记着这座东方大港的高光时刻。我知道，顺济桥自跨江而过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伴着如歌的涛声。

晋江在德济门外的那一段又称浯江，它“横贯二里许，下通两粤，上达江浙，实海国之冲衢，江城之险要也”。明代方志学家何乔远在《闽书》中记载：“顺济桥旧以舟渡，宋嘉定四年（1211），郡守邹应龙造石桥，长一百五十丈余，翼以扶栏。”顺济桥横跨浯江，是宋时古城泉州南门外的唯一桥梁，因临近顺济宫而得名顺济桥。泉州古称温陵，彼时“温陵大邦，甲于闽部，蕃汉杂居”，城里“朱门华屋，钿车宝马相望”，商旅往来不绝，成为中国最大的海上贸易港口。

邹应龙任泉州郡守时，正是泉州海上贸易的兴盛时期。然而，一条江河阻隔了南来北往的商旅，运载货物只能依靠舟楫摆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邹应龙于是萌生了建桥的想法，而建桥资金自然成了第一难题。南宋时，泉州城南有一片蕃商聚居区，“诸蕃有黑白二种，皆居泉州，号蕃人巷”。以致沿江上下，十里繁华，“廛肆杂四方之俗”。这些居泉蕃商，不乏热心公益者，邹应龙便想利用蕃商集资来筹资建桥，让两岸商民从此不再受舟楫之苦。他惩治奸商恶霸，维护市场秩序，颇为商民称道，故邹知府一呼百应，商民纷纷慷慨解囊，一年之后，这座以“贾胡簿录之资”建的桥梁终于横跨在晋江之上。

邹应龙在泉州任职不过两年，政绩斐然。他不仅在府文庙增建六经阁，还拨款在安海镇修建石井书院，让朱熹的季子、时任泉州通判的朱在“共董其事”。在建石井书院期间，邹应龙应是多次造访安平城，走过安平桥，这或许促成了他筹建顺济桥的愿望。

在泰宁，邹应龙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当地流传“隔河两状元，一门四进士”的俗语，说的就是金溪两岸出了叶祖洽与邹应龙两位状元。不久前，我漫步在泰宁古城外的金溪之畔，如今古城仅存一古城门“昼锦门”。我突然发觉，泰宁的金溪、昼锦门、古桥构成的风景，与泉州的晋江、德济门、顺济桥构成的画面何其相似！或许，邹应龙站在顺济桥畔也有回归故里的感觉吧！

清代泉州知府怀荫布曾盛赞邹应龙建桥之功：“自斯桥成，而肩摩踵接，直蹑风涛于足下，而恬然不知，厥功伟矣！”800多年来，顺济桥沟通着八方商旅，在海潮涨落之间，各种香料药材、茶叶瓷器、布匹绸缎、奇珍异宝聚集于此，旁边的那条古街因此得了个贵气的名字“聚宝街”。

晋江水依然潮涨潮落，顺济古桥因风涛摧残成了“断桥”，但仍顽强地守望着这座世遗之城，犹如在缅怀一段久远的时光。是的，那残存的几座桥墩仍可站成一道风景，让人们去追忆那个建桥的人，以及涨海声中那万国商的辉煌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