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公共空间,茶馆作为成都城市居民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的公共场域,犹如一扇观察城市生活和社会变迁的“窗口”,由此出发,可以透视中国社会蹚过的历史河流。历史学家王笛所著的《茶馆》是一部城市微观史研究的力作,作者深入考察1950年至2000年间成都茶馆的变迁,探究大众文化和公共生活的兴衰起伏,以及它在国家与社会互动中的作用,勾画出当代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及其历史逻辑。
与中国传统史学多关注宏大叙事不同,王笛一直将历史研究的目光聚焦于城市微观史和日常生活史,因为在他看来,宏观的历史必须通过无数的历史碎片构成,透过这些历史的细节,才能“从小处着眼,进入大格局”;而只有建立在大量的微观的碎片化研究之上,宏观历史的研究也才会更可靠。这一观点贯穿其历史研究的始终,从《街头文化》透过成都下层民众的日常生活来观察城市的面貌和发展,《袍哥》从微观视角剖析袍哥的权力结构、仪式规范及在川西基层社会的运作机制,《消失的古城:清末民初成都的日常生活记忆》以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来剖析城市空间改造与生活方式演变的互动过程,再到《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从成都街头的茶馆来探究20世纪里的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城市历史脉动……王笛的历史研究多以“区域”为标尺,以“人”为对象,通过田野调查、资料查阅等方式,对历史进程里社会生活的丰富面相和实态进行描摹,但其历史研究却鲜少以领袖、帝王和英雄等人物为中心去呈现宏大的历史主题,而是走进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深处,真实勾勒他们的喜怒哀乐、命运抉择和人生走向,反映一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个体身份的构建方式以及社会生活的结构形态等深层问题,最终使看似碎片化、区域性的“微观历史”,导向中国历史演进和社会发展变化的“宏大叙事”。
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印记和变革,而平凡社会生活的背后往往藏着深刻的社会拼图。该书接续前一部的旨趣,从成都茶馆内部的公共空间出发,聚焦同业公会终结、国家力量渗透等议题,探讨城市公共空间在国家力量影响下的转型轨迹。书的前半部分主要关注茶馆的兴衰,后半部分则聚焦茶馆行业迎来新的春天,成都茶馆的数量迅速超过民国时期的最高峰,从核心城区向街角、小巷、公园乃至城乡接合部延伸,茶馆经营者通过改善服务水平、加强形象宣传来提高市场竞争力,使茶馆成为城市空间的标志性存在。作者亲身调研了21世纪初期成都各类茶馆,注意到茶馆里发生的细微变化:老主顾将茶馆功能拓展到协调社区关系,从业成员加入城乡二元结构被打破后进城谋生的农民,部分商业合作在茶馆里促成等,形成了特殊的民间经济生态,而茶艺馆等高端场所的出现,更体现出现代人追求精神和文化双重满足的社会心态。
细读此书,我们触摸到城市空间里的微观世界,也看到一部浓缩的社会文化发展史。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茶楼还将出现可感知可触摸的变化,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该如何捕捉到日常生活里的细微变化,迎头赶上时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