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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29日

纸 寮

□涂国芳

我的老家在永春的一个自然村落,那里有十来座两层楼的瓦房,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山坡的前后左右。而西南方向的山脚下有一座矮小的瓦房,屋角有一个矮小的烟囱,四周土墙环绕,那就是纸寮。

纸寮的后山有五六棵老松树,粗干虬枝,遮住从北边刮来的寒风和从西射来的日照,使纸寮保持冷热适宜的环境。一条水圳从纸寮后面经过,圳水清澈,常有一群群小鲫鱼和田虾游过,师傅用竹管引水进纸寮,有时能捞到一些鱼虾做下酒菜。

听老农讲,山上的竹笋长高了,当上端竹节长出一尺来长幼嫩的竹枝时,他们就进山用锄头挖倒一根根毛竹,锯成一段段、劈成一片片,然后装入大纸窟。一层竹片、一层石灰,交互堆叠,再放水浸泡,隔半个月翻一次垛。过了两个多月,竹片变得软绵绵,被称为“竹菜”,意为可用的竹料。

一担担“竹菜”挑回来,放入纸寮门口的小纸窟。小纸窟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成的圆形小池,石缝用熟石灰勾勒得平整光滑。现在回想起来,那圆形小池特别像西安骊山脚下唐朝杨贵妃出浴的华清池。师傅牵来耕牛,绕着纸窟转圈圈,来回踩踏大半天,“竹菜”变成细烂的纸浆。

记得那年,二哥从学校放暑假回家,父亲叫我陪他到纸寮帮师傅干活,赚点钱补贴家用。

走进纸寮门口,我看到右边有个大纸槽,当师傅的永和叔站在那里舀纸浆。只见他双手捧着一张近乎透明的纸篱伸进纸槽里,哗哗的水声中,纸篱轻轻地推过去又收回来,好像慈母抱着婴儿荡秋千一样,纸篱上均匀地蒙上一层薄薄的纸浆。可能纸槽里纸浆不多了,永和叔跑去纸窟里盛了一桶回来,掺入用一种树叶发酵制成的“润滑剂”,放入清水,用木棒大力搅拌,再用笊篱捞掉纸渣,流水声响起,如歌曲一般回荡。

纸篱舀起纸浆,方方正正地叠放在工作台上。一个多小时,纸垛堆得有半人高,永和叔拿一块光滑的木板压在上面,还堆上大石块。一会儿,只听见挤压出的水在滴答作响,纸浆慢慢变干、成形。这时,当小工的二哥上场了,把干燥的纸垛连同垫板抱到大焙灶下边。

大焙灶位于纸寮正中,下大上小,双壁光滑。据说砌焙灶是先用木板架模,再依模型用竹篾编织起来的,然后用石灰、细沙和黄土搅拌而成的“三合土”涂抹里外双壁,细心抹,光滑无比。二哥负责生火,然后嘱咐我照看。他说,烧火要准确掌握火候,温度低了,纸张难烘干,温度高了,有失火的危险。当温度适中,热气在焙灶中回旋、流动,整个焙灶就热起来了,土纸便一张张烘干。

二哥开始焙纸,他先小心翼翼用嘴轻轻吹开纸垛一角,再缓缓撕下一张,托在掌心,用棕丝制成的焙帚抹平纸面,紧贴在焙墙灰壁上。

约一小时,热烘烘的灶壁将纸烘干了,我帮二哥把光滑的一面向上,稍粗的一面朝下,整整齐齐地叠起来,一张张黄褐色的土纸制作出来了。这些土纸可用来记账、写家书,甚至作画,承载着乡民生活的点滴。

如今,无须在纸寮制作土纸了,残存的一两座纸寮变成灰黑色,只有头发雪白的老人看到它,还能唤起些许的记忆,还在诉说它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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