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头饼 |
■濮颖
酥头饼,是扬州一带的面点,也叫作酥头令。小时候常吃,记忆中的酥头饼总是和夏日的清晨联系在一起。一早起来,在井台边梳洗完毕,就向院中的丝瓜架下奔去。
丝瓜架搭得像个大敞篷,宽大浓密的瓜叶将阳光遮挡,院中一片阴凉。一条条丝瓜从弯曲如蛇的藤蔓中垂下,头上顶着一朵深黄色的花。风吹来时,左右摇摆,好看得很。丝瓜架下早就放好一张长方形的榆木矮桌,围着几把油亮光滑泛着黄斑的竹椅。桌上一只瓦罐,里面是早已凉透的泡饭或稀粥,一盘酱瓜子,几只咸鸭蛋,一盘黄灿灿、香喷喷的酥头饼。
酥头饼是祖母做的。前天晚上用糁子粥发酵成面肥,第二天大早起床和面,加面肥和五十度左右的热水搅拌成面糊,用小棉被盖好加温。两个小时后,面酵就呼呼地涨上来了。敲两个鸡蛋,加一勺白糖,点少许苏打粉,祖母用筷子搅拌,一圈一圈,直到筷子上劲。丢下面盆,祖母转身去灶膛。拨火、开锅、放油。锅热油烫,即舀面下锅,一层面厚约一公分,全在手里把控。肥面遇热油后边缘迅速起孔,面身膨胀,盖锅、压火,让面饼全身均匀受热。须臾,开锅、翻面。一张酥头饼就做好了。待饼身稍凉,用刀切成六块装盘,祖母的脊背早已湿漉漉的。
此时的丝瓜架下浓荫一片,瓦罐里的稀饭凉得透心,自家做的酱瓜子鲜嫩爽口,咸鸭蛋一筷子戳下去红油四溢。一盘黄灿灿、香喷喷的树头饼就着稀饭,酱瓜子、咸鸭蛋,夏日的清晨因此惬意舒适并使我记忆犹新。
酥头饼吃不完就当夜宵。夏日的夜晚,年幼的我躺在竹床上,双手当枕,看着漫天的星星,床头放着一只盘子,盘子里装的是早上吃剩下的酥头饼。祖母坐在我边上,用一把镶了布边的蒲扇不紧不慢地为我扇风,给我讲嫦娥奔月。不一会,我便嚷嚷着肚子饿了。祖母放下手中的扇子,端来一碗温水,我吃一口饼就喝一口温水。我拿一块饼叫祖母吃,祖母总是摇头:奶奶老了,吃不动了。
英子喜欢吃我祖母做的酥头饼。她说自家的饼又涩又硬,也没有香味。我不信,直到那天英子给我吃了一口,才确定英子没有说谎。我问祖母,一样的酥头饼为什么味道不一样?祖母尝了一口说:“这是用前一天的馊饭涨的肥,火大了,面是陈面,缺油,也没有加鸡蛋。”自从那天起,祖母每天会多做一块酥头饼,用一块干净的水纱布包起来,叫我带到学校给英子。英子的妈躺在床上几年了,祖母说英子这孩子可怜。
祖母年纪大了以后,不常做酥头饼了。精神好的时候,偶尔做一回。有一回我对祖母说以后不要做了。祖母笑着看着我:让我做吧,做一回是一回啰……
祖母去世以后,我凭着记忆学会了做酥头饼。我不但会做饼,还会做各种面食点心。
昨天梦见我的祖母了,手里捧着一盘金灿灿的酥头饼,慈爱地看着我:丫头,酥头饼好了。赶紧给英子送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