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甫

女儿朵朵放学回家又拿了奖状，骄傲地说：“妈妈快看，我的奖状快贴了一墙了！”微笑着看着这些奖状，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乡下的老家还没有砖墙，家家户户盖房用的都是加了麦秸秆的泥巴墙，讲究的人家还会用报纸糊墙。一来可以防止碎土掉落在床上，二来可以装饰、美化墙面。糊了报纸的墙面再也不是寒酸贫苦的模样，瞬间变成了包罗万象的广阔世界，可以让我们心鹜八极、神游万仞，还可以让我们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早上不想起床的时候，我就裹着被子、歪着头看报纸上的字，发黄报纸上的一切“旧闻”都是乡下孩子最热切的盼望，还不识字的年龄却对眼前的横平竖直充满着好奇和热情。

我一个个地指着问父亲：“这是什么字？那是什么字？”父亲从不厌烦，一遍遍地教我，偶尔遇到他也不认识的，父亲就会捧出他更为古老的宝贝——四角号码查字的字典，查到之后再告诉我。

小小的我，对墙上的报纸和父亲的字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父亲指着墙上的“人、口、手”教我，而我经常故意在墙上的报纸密密麻麻的字里找一个很复杂的字来“考”父亲，父亲不仅不生气，还表扬我“有心、用功”，父亲说：“啥时候你能把报纸上的字读个一少半儿就好了……”

于是，从一面墙开始，父亲开始教我认字，今天认十个，明天认十个，积少成多，慢慢地，我可以认识一些标题了，再后来，我可以看懂一句话、一段话、一篇“旧闻”。

父亲“考”我的时候，总会问我“什么字怎么写”？我就火速在已经“读”了无数遍的墙上找那个字，顺利找到的时候，我就会骄傲地告诉父亲：“就像报纸上这个字一样写。”父亲欣慰地微笑，就像老农看着自己精心种下的小苗在渐渐生根发芽一样，他已经在畅想收获的季节。

自己家里的墙“读”完了，父亲就带着我串门，看别人家的墙上贴的是什么，因为有一份未知的惊喜在里面，去别人家串门并“读”人家的墙，是我童年时代最奢华的记忆。

于是，我“读”了李大娘家贴了年画娃娃的墙，“读”了张哥哥家贴着的明星照片和风景照，还读了陈大婶家贴了半墙奖状的墙，从“墙”开始，我以认字为荣，以拿奖状为动力，直到那一年我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被父亲郑重地贴在了墙上。

墙上的奖状越贴越多，一张张，一排排，贴满了一面墙的奖状，就是独特的家庭风景和文化。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从瓦屋的缝隙里射过来，洒落在金色的奖状上，仿佛梦想在闪闪发亮。

如今，老家拆迁，童年时“读”过的墙早已经不复存在，丰富过我童年记忆的“墙上风景”也已经荡然无存，但我依然记得人生识字“墙”上的奇妙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