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是属于乡村的,这不光是它们能净化水质,苇叶可以包粽子,更因为它们是安静的,适宜在寂寞中生长。
傍晚我在老城河边散步,意外地发现那些浅草坡岸,长着青青的苇。
城市的芦苇,在水边欢愉生长,云烟与空翠,呈现出良好的生命状态,有一种江河流转迁徙的漂泊之感。芦花浅水,可能意外地构成了一座城市的景观,如果还原到五六百年前,就是两个古人隔水观苇,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四周一片荒草蔓延的苍凉。
其实,用上帝的视角,另一只眼睛去观察,芦苇们呈现在水湄恣肆铺排的生命姿势,它们扎堆、翻滚,腰肢柔软,有着惊人的韧性。随风起伏时,芦苇荡被鼓荡成一道道波浪,在城市轻盈舞蹈,找不到一丝荒凉,更看不到一丝慌张。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我不禁琢磨,生长在城市的芦苇,与生长在乡间的芦苇,有何区别?
乡村的芦苇,遮蔽、隐逸、荒凉;生长在城市的芦苇,更有一种时间概念上的地老天荒。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它们天然生长在城市的河流边,为城市的背景做衬托,青涩或枯黄中,表达一种生长力量和岁月温暖。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就像那些成千上万进城打工的人,在城市找到栖息地,能够生存扎根的地方。
在许多城市,或能见到芦苇身影。苇秆与叶,散发一股湿漉漉的荒野气息。
汉口江滩有一片芦苇荡,此前只在长江二桥下一片,这些水生的高大禾草,不断向上下游扩展,如今已有1800多亩。每年芦花观赏期,这里会吸引10多万游客前来拍照、观赏,成为城市秋色的颜值担当,绵延数公里的江滩芦苇荡,白茫茫的一片,站在观苇栈道上,视野开阔,远看近观,有延绵之美。
吾乡那些长在城河边的芦苇,细看那些绒须根部,水质清澈,有小鱼苗在游来游去。这是一条流向长江的支流,芦苇饱吸江水清流,其间有鲤鱼打水花,从而风姿绰约。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它们莫不是闯进城市的马或驴?拴在城市一隅,被噪音和尾气惊恐得瞪大眼睛。有时又觉得,它们整齐列队,气宇轩昂,站在城市河流一角,脚下有浩大的水流,穿城而过。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带来了它们的乡下朋友,那些翩翩翻飞的白鹭、灰鹭、白头翁、红头山雀、暗绿绣眼鸟……时不时登门拜访。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设想在它们旁边贴身搭建一条木栈道,让一个诗人去读自己的诗,读《诗经》或《楚辞》,正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城市生长芦苇,也是生长诗与远方。自从发现护城河边有野生的芦苇,友人常老大经常到那儿钓鱼。常老大在苇边吹风晒太阳,一时眼花,误以为这些成群结队来到城里的芦苇,是他儿时乡下的玩伴,隔着时间,穿越空间,来看望他了。
常老大望着这些高低错落的芦苇,对我说,他想用小铲锹从老苇的根部分出一枝,栽到小水缸,放置到阳台上去养。别人种花,他养芦苇,芦荻清风,也可观赏,不知行不行?
我也跟常老大一样,对芦苇有着天然的好感。虽然出生在城里,可自从六岁时随外婆去乡下老家住过一段时间,便喜欢上了芦苇,那样一种乡野水汽丰沛的芦苇。我喜欢青苇站立的庞大阵势,带着一种旺盛生长的力量,以及它们带着湿润气息的一呼一吸,有着纯天然的氧气与养分,人间清新的质朴思想。
我的前世有可能是一株乡下的芦苇,如今生根在城市了。对我而言,生长在城市的芦苇,不仅是水边的青绿植物,也是一种乡愁。
生长在城市的芦苇,我想为它们定格在城市高楼天际线之间的温馨画面:光泽闪烁的一排一排芦苇,它们齐刷刷地站在城市的水边。不远处,泊一叶小舟相依——那是遥想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