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通村发现了1100件古契约,数量之多,年代之久远,令人惊叹!它们记录了村民日常生活的田地、山林、婚姻、分家析产等方方面面,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和史料价值。除了龙通外,安溪西坪、泉州中心市区中山路的花桥慈济宫也零星发现古契约。
这些古契约为乡村文化旅游注入新鲜血液,加强了族亲间的和睦。期待各方创造条件,更好地保存和展出古契约,让市民一睹真容,了解这一方面的历史文化。
□本报记者 谢伟端 陈小阳 通讯员 黄志专 吴承接 文/图
龙通古契约堪称“活化石”
近日,记者在感德镇龙通土楼见到了古契约,这一大摞共1100份的古契约,最早的落款日期为明代万历元年,最晚的为民国年间,时间跨度300多年,涵盖了村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之所以说它“古”,是因为这些契约时代的久远,最早的是明代万历元年,距今已有449年的历史,最近的是民国时期,也有近百年。字契的纸已破损,还有点泛黄,甚至还有些被蠹蛀,留下丁点儿破洞,貌似“废纸”,略显沧桑。但纸面上的毛笔字一行行工工整整,清晰可见,有的还盖有私章或手印,甚至官印,可见当时立契人做事的慎重。
在“微”时代,资讯满天飞,几乎难见古契约踪影。可是,在感德一个小村落——龙通村,却有数量可观的古契约,让记者眼前一亮。这么多的古契约是如何收集到的?记者了解到,龙通村村委会原党支部书记、安溪崇墉永峙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负责人许进丁非常注重本土文化的挖掘,从前几年开始,他就一步步将龙通土楼打造成陈列馆,为此向当地村民征集一些古书画、古契约、古币、搪瓷碗、缸瓮等古物件。当地村民热烈响应,十分踊跃,纷纷将自家的“宝贝”献出来。在各种各样的宝贝中,古契约最为引人注目。
许进丁说,捐献古契约的,不仅有81岁高龄的耄耋老人许冰女士,也有许连才先生、吴秀兰女士等颇有远见的老人,更有平时酷爱收藏的许梅筑先生,还有不少热心村民。最后,村里收到各种古契约1100件。
记者低头翻阅着古契约。了解到这些古契约最早的落款日期为明代万历元年,最晚的为民国年间。它们涵盖了村民日常生活的田地、山林、婚姻、分家析产等方方面面,字里行间隐藏着丰富的鲜为人知的文化信息。
这些古契约记载的事项大部分是租房或借钱、借粮。一份明万历元年(1573年)的古契约,迄今已449年,是年代最早的。该古契约记载立契人找人租房,作为回报,当事人以佃农身份帮对方耕作,“纳租谷伍石”。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的古契约上,记录了当事人找人“借银十两”,并约定利息,参与签字的人有十多个。明天启元年(1621年)的古契约上,记录了当事人因“欠屋居住”,找对方租住“过水房屋及厅庭”,约定了租金,并声明“不租后即还,不敢霸占”,这张古契约除了当事人外,还有“中人”“中见人”一起签名。一份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的古契约已经破损比较严重,但从其记录的内容上大体知道,立契人因为欠对方粮食无法奉还,以家里的土地相抵。一份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的古契约上同样记载了债务人因为欠对方钱粮无法奉还,以家里的土地相抵,同时声明相抵的土地是从祖父那里分得,“与叔兄弟侄无干”,避免债务人在执行时与人产生纠纷。
有的古契约则比较特殊,有一份古契约,签约时间不可考,但从契约里可以看出债务人约定要到债主家中“当差完纳”,通过到债主家“为奴”抵债。有一份同样年代未可考的古契约,是一个病人交代后事的契约,该契约记录了当事人生病后,将他的子孙等人叫到床边分家,记录人为病人的弟弟。从这份古契约上看,病人的资产颇丰,从“尚在胎中”时就已从父祖那里分得一些财产,后又通过自己的努力,置办了“山林房屋等业”。还有一份年代未可考的古契约,从中能窥探出一段艰辛的故事,立契人因为“日食难度”,无奈将幼子过继给他人抚养成人。
古契约以私人之间的契约为主,但也有官契。一份嘉庆十二年(1807年)的古契约签字的是“礼乐步堂”——一位姓李的“相公老爷”,契约上还盖了这位老爷的私章。除了这份官契外,记者还看到有民国时期“福建财政厅”的官契。
看完后,记者深深地感受到这里存留下来的古契约其实就是一种“本土文化”,堪称“活化石”。激活与利用这些“活化石”,对于了解龙通当地乃至整个感德镇甚至整个安溪县古时候一些田园、角落名称或货物交换的价格及其演变历程,具有不可低估的价值,意义非同一般。
泉州其他地方也发现零星古契约
记者了解到,泉州其他地方也曾零星发现过古契约。如安溪西坪发现祖上分家的“阄书”;泉州中心市区中山路的花桥慈济宫发现26件地契等。
安溪茶人林水田就精心保管着一份祖上的“阄书”。这份“阄书”写于清嘉庆六年(1801年),距今已有221年,为林水田二伯父林庚申所持有。阄书是古代民间分家的一种契约,即先将家产均分成数份载入文契,诸子再以拈阄的方式,确定各自所能继承的那一份产业。
该阄书明载:“今立阄书人长房侄贤宗兄弟,二房叔震行……欲其无生嫌隙,何必勉强同居,其余房屋田业俱作二股均分,即日燕愈公炉前拈定阄子,日后子孙须当安分,各管自己阄内分下的物业,毋得纷更异言,另有建宁府崇安县武夷山幔陀峰茶厂一座……”“阄书”中提到的“燕愈公”,指的是西坪雾山林氏十一世祖林燕愈,林氏族人称“幔陀公”,其曾经是建宁府崇安县武夷山(今武夷山市)十八岩的业主,幔陀峰、宝国岩、霞宾岩是其当年购置的茶山。
林水田介绍,林燕愈生有二子,分别开出幔陀东、幔陀西两个脉系。长子林秉深(幔陀东)在草莓岭下建造“活水厝”,厅堂大柱对联“幔岭参天七品龙团辉宝国;陀峰插地千嶂雀舌灿霞宾。”对联里嵌入武夷山的幔陀峰、宝国岩、霞宾岩等三座名山,讲述着林燕愈北上武夷山创业的故事。孙辈林心博(幔陀西)在畲内建造“福田楼”,是林燕愈后裔继承祖业,创立林奇苑茶庄,并将乌龙茶的芳香传向世界的见证。对此,《武夷山市志》《武夷茶经》也有相关记载。“先祖不仅把乌龙茶的茶种、制作工艺和繁殖方法,从安溪传播出去,更让浸透着安溪情结的武夷岩茶的芳香四处飘溢。”言谈之中,林水田不无敬佩。有关文史专家指出,这份“阄书”的发现,也为安溪人的移民播迁、安溪茶文化的对外传播提供了直接的史证。
2020年,在泉州中心市区中山路的花桥慈济宫(前身“泉州公善堂”)内,也发现从清朝乾隆年间到民国时期的地契。这些地契共有5宗26件,其中卖契10件,典契8件,土地所有登记申请书3件,其他5件。它们写在宣纸上,因年代久远,纸页已经泛黄,折缝处薄如蝉翼,但大部分字迹清晰可辨。个别略有破损,但总体比较完好。
经泉州文史专家杨清江辨认,这批老地契完整记载着从清代乾隆年间到民国时期,城厢东街头中和铺四科亭南畔(现钟楼百货公司对面)等两处店铺、清源铺大希夷境(现泉州一中附近)等三处龙眼宅的土地交易情况,详细至界限、金额、在场人、订立时间等内容。其中,记载着城厢东街头中和铺四科亭南畔一家店屋的契约文书原件总共7份,是连续性保存最为完整的原始资料。“这一处店铺的地契,从清代乾隆十五年(1750年)到民国三年(1914年),历经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民国等朝代,全部是原始契据,品相完好,弥足珍贵,如此不间断被保存珍藏下来,实属罕见。”杨清江说道。
“清源铺大希夷境张允宜、张瓊受,因欠银还敬老存款,经中保人张海等引就与公善堂典出龙银140员,库平102两2钱正……”一张宣统贰年贰月的卖典契上这样写道。可以看出,这些年代经久的契约文书,多为家里私有土地的交易文约,土地主人皆因手头缺钱,将土地进行典当卖出换银。“泉州花桥慈济宫向以悬壶济世、施医赠药闻名于世,这批文书的重现,再次展示了花桥慈济宫慈悲为怀、恤孤怜寡、济急救困的另外一面。”杨清江说道。通过对地契内容研究发现,当时,慈济宫除了向世人施医赠药外,还承担着“当铺”的角色。当人们遭遇天灾人祸,没有钱花,日子过不下去的窘境之际,公善堂向贫困民众伸出救援之手,以契约的方式,帮助他们走出困境,渡过难关。这些地契,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挖掘古契约文化助力乡村旅游
各地陆续发现一些古契约,如何保护和利用古契约?据了解,有的地方建馆保护,有的打算影印汇编成册,有的则举办契约联展。
记者了解到,安溪感德龙通这些古契约,保存到现在也有四百多年了。几百年间,还保存得这么好,可见当地村民对字契的重视程度,文化底蕴厚重,收藏与保护意识很强。保存也颇有方法,古人有“文约不通风,秀女不出门”的思想,契约一般保存在木匣子里头,存封起来,绑在自家屋顶横梁上,这或许是古契约保存得这么久的原因。
如今,龙通的古契约被统一收集起来,存放在龙通“崇墉永峙”土楼里。这座高11米,边长29米,呈正方形的土楼,沉淀着神秘与神奇。土楼前是一条发自玉门尖的小溪,在它的后方,小山从远处绵延而来。土楼外墙石基厚约2.3米,墙厚近2米,牢固坚挺。土楼取名“崇墉永峙”,“崇墉”即“高墙、高城”的意思。土楼整体是楼阁式,有72个房间和一个大厅,内设天井、粮仓、厨房、走廊等。从前几年开始,许进丁就带领村民在土楼里建历史陈列馆,二楼是茶叶博物馆,存放着许多盛放陈年铁观音的陶罐,朴素美观,各有千秋;三楼陈列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百姓使用的床,古色古香,以及从村民家收集来的陶瓷、竹编、铁器等物品。因为资金欠缺,还没有办法建古契约展示馆。许进丁的设想是,如果有充裕的资金,打算将契约装裱后挂在老厝墙上,供游客参观。目前,龙通村正在大力发展乡村旅游,无论是土楼,还是古契约,都为当地旅游增加了一抹亮色。
安溪西坪的“阄书”则促进分散在安溪和武夷山的林燕愈后人的交往。林水田介绍,武夷山的幔陀东系亲人曾到西坪探祖。安溪这边也多次到武夷山探望宗亲。武夷山的宗亲看到祖家来了人,非常热情,还招呼女儿女婿,一起团聚,一起登幔陀峰、宝国岩、霞宾岩,踏访林氏先祖开山种茶的地方,寻找故迹。如今,两百多年过去,林燕愈当年在武夷山上建造的茶叶初制厂已是一片荒芜,但宝国岩的岩壁上依然清晰的“林”字,赫然昭示着雾山林氏的茶业在武夷岩上薪火相传。安溪乌龙茶在武夷山烙上了当地的印记,也如世代在武夷生存的林氏幔陀东后裔,与当地人融为一体。
“原来的幔陀山,叫‘馒头山’,燕愈先祖认为山名不雅,请教天心岩住持高僧,改名‘幔陀’。”据林水田介绍,林燕愈创业初选址幔陀山这一宝地,是受一位高人指点。幔陀山土壤、气候适宜种茶,最终帮助林燕愈走上发家致富之路。“前些年祖先托梦要注册‘幔陀’茶叶商标,虽经过一番波折,‘幔陀’茶叶商标还是被注册了下来。”林水田是雾山林氏第二十世传人,从1989年就开始经营茶叶,生意做得风风火火。2014年二伯父林庚申去世前,特意将这份收藏了一辈子的阄书转到他的手中,即是期望他将先祖“幔陀”名号发扬光大。“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更是作为安溪人的一种责任,继承先祖遗志,让‘幔陀’名号重焕光彩,为安溪茶文化添砖加瓦,重振安溪茶业的辉煌。”林水田说。
“花桥慈济宫的古契约是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其中储存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如城市建设变迁、沿街店铺布局结构变化、契税、货币、地名、民间习俗演变,以及清末泉州市井习俗等。”杨清江说道。“这么宝贵的历史资料,我们一定好好地把它们保存下来,传承下去。”花桥慈济宫有关负责人说,要把这些原件继续保存珍藏,并影印汇编成册,对外公开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