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之后,雨成了这个初夏的主角。我每天都要拿起手机刷新一下天气预报——除了雨,还是雨。这场无休无止的雨水,肯定与汨罗江畔三湘弟子跌跌撞撞的泪水有关。几代的龙舟雨中竞渡,划开一行行《离骚》,荡起一句句《天问》,仿佛在诉说着诗人屈原的大爱与遭遇的不公。
初夏因了屈原,有了端午节,而端午的雨水是馈赠给烟火人间的诗意滋润吧?
这么多夏日的雨水,是有个性的,也是有诗意的。你看,时而淅淅沥沥,仿若古时乡间灵巧的女子在纺纱织布时发出的机杼声;时而迅猛敲打窗户,犹如花木兰骑着骏马出征时踏响一地的急促迅猛刚烈的马蹄声……
今夜不必值班,我索性隔窗面雨,领略一番别样的夏雨景致。
夜色正浓,借着小区路灯发出来的亮光,雨水如注,铮铮淙淙,敲击着石板材铺就的地面,也敲击着道旁一直冷静地站立着的相思树。朵朵硕大鲜红的相思树花儿,已经扛不住雨水的溺爱,纷纷飘落在停车场的小车上。飘落在地上的,和雨水紧紧相拥,但不久被无视的行人匆匆踩成花泥。雨水淅沥,行人熙攘,读不懂雨中花语的,情有可原,因为我们都是凡间俗人,没有那么多的诗意和远方,当下最烦人的理当这挥之不去的夏雨,给市民的出行带来诸多不便。有时候我在想,面对这些缠缠绵绵的夏雨,你恼它怨它,倒不如换个角度看待它,或许自己的心空已经放晴了。
我不由回想起暑假时雨天曾经走在乡村阡陌小道上漫步的情景。那时的夏雨没现在下得这般迅猛,傍晚可以拧一把伞走进雨中悠悠地散步。路边的野花野草在夏雨轻抚下长得正欢,庄稼们也长势喜人。雨中漫步,一双运动鞋足以抵挡夏雨的侵袭。那时的夏雨,似乎不急不缓,下到质朴缄默的大山,下到殷实辽阔的乡村大地,从何处来又从何处去,天晴之后幻化成雾,成霭,成虹,成云,最后又兑变成雨,完成一个生命完美的轮回。不像城市里的雨水,城里的雨水已经迷失了方向,从一条水泥路流到另一条水泥路,夹带着地上的杂物比如小区掉落在地面的相思花瓣等,然后随波逐流,焦躁不安,无法与山野田园熟悉的虫声蛙唱和鸣。它们要么在城里纠结泛滥成灾,要么被迫转向黑暗的下水道,排遣流放到远方。
我眺望着眼前这一帘的夏雨,任雨水浸润我的每一缕思绪,直到与我精神领空的另一场雨水交汇、融合。我仿佛看见,一场场雨铺天盖地争先下着。屈原、辛弃疾、杜甫等,一个个诗人从江边走来,从雨中走来,从田野阡陌走来,他们的诗沾着雨水的灵气,浸着田野的芬芳。这样的诗歌,是最干净的最接近地气的诗歌。读着这样纤尘不染的好诗,相形之下,我们蜗居在高楼大厦,一夜间敲打出来的远离地气的文字,就显得那样苍白枯燥,甚至过于矫情做作,少了原生态的味道。我们是否会常常感到汗颜和不安?
这场淅淅沥沥的夏雨,淘洗着我近阶段一直悬在心空的芜杂繁乱的思绪。我轻轻地拉紧窗帘,关掉冷气开关,不想让卧室有一丝一毫的杂音,尽享一份雨夜的恬静与舒适,然后安然进入梦乡。